第三百四十四章 烈火勋章(第3页)




    回忆的碎片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化学品味道猛地冲进脑海。陈峰叼着烟的嘴唇猛地一颤,手指下意识地一松。



    幽蓝的火苗倏地熄灭了。



    他拿下那支未曾点燃的烟,有些烦躁地捏在指间,用力捻了捻。最终,他无声地将烟和打火机一起,重新塞回了口袋。那包廉价的香烟,连同口袋里那个沉重的信封,像两块冰冷的石头,沉甸甸地坠着。他重新端起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酒杯,脸上那点勉强的笑容彻底隐去,只剩下被灯光映照出的、深不见底的疲惫。



    庆功宴的喧嚣终于像退潮的海水般散去。杯盘狼藉的桌面一片狼藉,只剩下残羹冷炙和东倒西歪的空酒瓶。队员们勾肩搭背,带着醉意和兴奋后的虚脱,互相搀扶着,大声说笑着离开,脚步声和喧闹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,最终被窗外的雨声彻底吞没。



    偌大的食堂单间里,瞬间安静得可怕。只剩下头顶惨白的大灯,冰冷地照着这一片狼藉的战场。陈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。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,只是默默地穿好挂在椅背上的深蓝色外套。那枚崭新的二等功奖章在胸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,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。



    他没有回宿舍,脚步有些虚浮,却异常坚定地穿过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支队大院。冰冷的雨丝斜打在脸上,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。他径直走向办公楼,推开三楼尽头那间属于中队长的办公室。



    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门锁落下。办公室里没有开灯,只有窗外城市遥远霓虹透进来的、被雨水晕染开的模糊光晕,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摇晃不定的、湿漉漉的影子。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、灰尘和淡淡的烟草混合的冷清气味。



    陈峰没有去碰电灯开关。他像卸下了千斤重担,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重重地跌坐在办公桌后那张宽大却硬实的旧皮椅上。皮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**。办公室里一片昏暗,只有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,淅淅沥沥,无休无止,像是天地间唯一的旁白。



    他独自坐在黑暗里,背对着门,面朝着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地、动作有些滞涩地从外套内袋里,掏出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。



    信封棱角分明,硬硬的边缘硌着掌心。他把它放在冰凉的桌面上,没有立刻打开。只是伸出右手,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,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,反复地、缓慢地摩挲着信封粗糙的表面。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沙沙质感。里面是一万块钱,崭新的百元钞票。他能想象出它们被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样子,散发着油墨的味道。一个数字,一个市里特批的“荣誉”,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指下,像一块烧红的铁。



    窗外,雨声似乎更大了些,密集地敲打着玻璃。就在这片单调的雨声中,办公桌靠近陈峰右手边的位置,一点幽白的光芒突兀地亮了起来,刺破了办公室的昏暗。



    是他的手机屏幕。



    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,骨节分明,带着训练和火场留下的粗粝痕迹。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:



    未接来电:3个(陈静)



    还有一条新短信,发送者同样是“陈静”。短信预览的内容,像冰冷的钢针,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疲惫和刚刚褪去一点的酒精:



    “哥,妈的住院费还差八千……医院又在催了。你……方便吗?”



    幽白的手机屏幕光,在陈峰低垂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。他摩挲着信封的手指,在那个“八千”字样映入眼帘的瞬间,彻底僵住了。指腹下的牛皮纸信封,那粗糙的触感,此刻清晰得如同烙印。窗外,雨水在玻璃上恣意流淌,扭曲了外面世界的灯火,发出永不停歇的、淅淅沥沥的哀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