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8 章 笼(第2页)

 当时的贺静生大脑一片空白。

 自然不信女人的说辞,他完全没有理会,直接跑回了家,将此事告知了贺宏志,贺宏志便如实告诉他,女人早就来家里找过了,的确是他的亲生母亲。

 她无家可归,还拖着一个两岁的小孩,贺宏志又善心大发,想到毕竟是贺静生的亲生母亲,所以便替女人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。

 渐渐的,贺静生也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 女人时常都会辞。

 他看着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也实在于心不忍,便省吃俭用将钱分出来给女人。也经常买饭送过去。

 女人仗着皮相好,好吃懒做不肯找工作,便做起了皮.肉生意,他每次去出租屋时,站在隔音极差的门外,都能听见浪荡的淫-靡的,女人呻-吟声和各种男人的污秽粗-喘声,落在他耳朵里,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恶心。

 女人陋习一大堆,抽烟喝酒,甚至还是个瘾君子。

 她哪里是没钱给弟弟买饭,纯粹是钱都拿去买了毒。

 直到有一天,他再次去出租屋送饭,这一次听见的不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,而是叫喊打骂声。

 女人用她的高跟鞋鞋跟不停地往小男孩身上拍打,尖细的鞋跟划过小男孩稚嫩的皮肤,碰一下就是一条血口,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,趴在地上无处可躲。

 “哭哭哭!再哭再哭!打死你!就知道吃吃吃!废物东西!”

 女人整个人摇摇晃晃,手上的劲儿倒是不小。

 贺静生冲进去后想阻止,女人也仍旧不停手,她目光无神又狠戾,疯疯癫癫,处于极致亢奋暴走的状态。

 她刚吸过,完全没有理智。

 “吵死了!赶紧去死!”

 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抱着小男孩就冲到窗户前,双臂一抛,连犹豫都不曾犹豫过一秒,直接将小男孩扔到了窗外。

 小男孩的尖叫声只有短促一声便戛然而止。

 贺静生不知道愣了多久,他跑到窗户前,往下看。

 从18层的高度望下去,最先看到的是一滩血水。

 女人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,两眼全是红血丝,开始疯狂大笑,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去,在警察来之前早就不见了踪影。

 从那以后,贺静生再也没见过她。

 他也再没忘记过那一幕,甚至清晰到记住了小男孩被抛出窗外时惊恐绝望的表情。

 沈蔷意听完这个故事,浑身的汗毛都竖起,她瞬间屏住了呼吸,错愕地愣住。

 她没想到恐高症的背后会有这样惊悚的故事。

 “对不起”沈蔷意慌乱失措的道歉,“我不该问你”

 谁也不想早就愈合的伤疤被揭开。

 而她却因为自己的好奇心,又让他重温当时的血腥和黑暗。

 贺静生继续轻轻吻她。

 用他的实际行动向她表明————没关系。

 这件事,的确是禁忌。

 连陈家山都不曾知情。

 可在她面前,他应该毫无保留。他们之间,不应该存在秘密。

 “依依,我很开心。”

 贺静生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,“你愿意了解我的故事,了解我这个人。”

 至少她开始对他有好奇心。

 这是件好事。

 沈蔷意却因为他这句话,心里越发的难受,这股难受无法言喻,强烈到鼻子都开始发酸,眼睛烘热,她感觉心脏这里有什么堵着,竟然闷得有些泛疼。

 贺静生想吻她,她捂着脸往后退。

 “吓到了?”贺静生安抚般摩挲她的背。

 这些事情在他的世界里平平无奇,对她来说的确难以接受。

 沈蔷意还是捂着脸,拼命摇头。

 她不害怕。

 只是觉得,唏嘘和难受。

 这就是贺静生的全部经历,他的过去。

 作为母亲逃避法律责任而出生的工具。

 被领养。

 年幼便辍学打拳赚钱。

 11岁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弟弟被亲生母亲从高楼扔下。

 来到香港与其他养子恶性竞争,几次死里逃生。

 这一番轻描淡写的叙述,无法想象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终于走到今天的位置。

 等沈蔷意反应过来后,手掌心已经糊了一层滚烫泪水。连她自己都毫无察觉。

 她松开脸,眼尾都是绯红。

 看到他面前的酒杯,想也没想就端过来,昂起头一饮而尽。

 烈酒入口,刺激得她脸都拧在了一起。

 贺静生连忙夺过酒杯,不由皱起眉,沉声:“你还在喝中药,不能喝酒。”

 他微用了些力道,捏住她两腮,“吐出来。”

 沈蔷意没听,拧着脸咽了下去,用手背随意一抹嘴唇,烈酒辛辣,她的大脑也清醒了点。

 可心中那堵闷仍旧不减半分,她看向贺静生,眼神忽而迷离,又像是已经有了醉意,朦朦胧胧。

 根本不受自己控制。

 下一秒,她倾身,捧住他的脸,主动吻了上去。

 想给他安慰,想让他开心。

 因为在这一刻,她意识到自己对此竟然不是同情、不是怜悯,而是…疼惜。

 作者有话要说

 明天再更,甜甜的恋爱要来啦

 贺静生拿出袋子里的一包湿巾擦了擦手,然后站起身,走到酒柜前挑选了一瓶威士忌。

 他一手握着瓶颈,一手拿着螺旋开瓶器,漫不经心的动作,手上却在用力,虎口凹陷,露出嶙峋的腕骨,手背上的青筋膨胀凸显。

 沈蔷意情不自禁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看,竟然也能看得脸红心跳。

 她又捧着可乐瓶猛喝了几口。

 贺静生开了酒,折回到沙发坐下,洋酒倒入精致的雕花玻璃杯,他淡淡说:“你想知道什么,问吧。”

 抬眼看沈蔷意,捏着酒杯,抿了口酒,勾起唇:“我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

 沈蔷意咬着可乐瓶口,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。

 贺静生放下酒杯,手伸过去揽住她的肩头,捏了捏她后颈那儿的软肉,提醒:“边吃边想,一会儿凉了。”

 沈蔷意将可乐放到一旁,又拿起筷子夹了几块他剥好的小龙虾肉喂进嘴里。

 明明和以前吃过的小龙虾味道都大差不差,大概他知道她爱吃辣,所以要稍微辣一点点。

 可这次吃起来好像格外好吃。

 竟然是甜的。

 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剥虾。

 沈蔷意咽下这口虾肉,又喝了口可乐,许是怕尴尬,她故作轻松,手握成拳头当作话筒递到贺静生唇边,干咳一声,起了范儿,一脸专业地问:“贺先生,请问.”

 贺静生被她这模样逗乐。

 沈蔷意也破了功笑出声,偏偏还瞪他一眼,怪罪道:“别笑!”

 贺静生的手还是搭在她肩头,懒洋洋举起来比了个“ok”,一秒收敛所有笑意,面孔严肃:“沈小姐,您继续。”

 沈蔷意又干咳一声,循序渐进般一点点打探,“请问,你净身高多少。”

 贺静生答:“去年体检是193.”

 对于他的身高,她不觉得惊讶,毕竟她身高都175了,他还比她高半个头还要多。

 “你好高啊。”沈蔷意随意接了一句,“都吃什么了。”

 “不高怎么配你。”贺静生半挑起眉,半开玩笑般。

 “.”

 这话即便轻描淡写,也显得暧昧有余。

 沈蔷意抿起唇,歪着脑袋努力想着新问题,遮掩慌张般拿起筷子去夹爆炒花甲,一盘花甲,许多花甲壳都掉落,她想将花甲壳夹出来扔掉,一时找不到垃圾桶,目光在桌面上四处搜寻着,无意间发现桌子角落的一个玻璃杯,她拿过来一看,里面装着酒,还泡着一根烟头。

 沈蔷意转过身,她脚上没穿拖鞋,便踩到沙发上,双膝曲起。看了看贺静生,问道:“这是你抽的烟吗?”

 她从来没见过贺静生抽烟,而他身上也从来没有过烟味。可出现在这个房间里,也只能是他了。

 莫名有种反差,她不由自主幻想着贺静生抽烟的样子。

 戴着金丝边眼镜,极度张扬儒雅的镜链垂在两侧,眯着眼睛吐出烟雾时会不会斯文中带着一点痞性?

 光是想想那画面,沈蔷意就吞了吞唾沫。

 殊不知,她现在这个坐姿,睡裙尽数滑落,堆积到腿根处,裙底光景显露无余。

 她的内-裤是纯棉白色,中间湿了一块,可能是刚刚涂药导致的。

 那一块很显眼。

 贺静生想忽视都难。

 却也没提醒她,任由这样的风景暴露在眼前。

 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。

 在视觉冲击下,贺静生反应迟钝地记起来,这是昨晚和她做完喝过的酒,烟没抽直接扔里面了。

 他接过她手中的杯子,扬臂一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,淡淡说道:“以前抽,现在不抽了。”

 没细说。

 不过沈蔷意却因为“以前”两个字,沉思了一下。

 以前

 以前的贺静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。

 好奇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运筹帷幄,游刃有余。

 “你很喜欢打拳吗?我看到地下室有很多沙袋,和那个笼子。”沈蔷意还是打算先循序渐进。

 “以前是生计,”贺静生有问有答,“现在是爱好。”

 生计?

 沈蔷意顺着这话问:“你以前是职业拳击手吗?那又是怎么来香港的呢?”

 “12岁的时候,我的养父叶老去北城看了我的比赛。”贺静生言简意赅一句话概述。

 12岁,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打比赛了.

 那就说明,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练拳击了,并没有上学.

 而贺静生之前跟她说过,他是个孤儿。

 虽然好奇,可身世这方面一直深挖好像也是一种冒犯,所以沈蔷意没再多问,转移了话题:“做养子是不是很危险啊?像昨晚那种事经常发生吗?就是伤害。”

 “依依,任何事想要达到目的,都需要付出代价,都会存在竞争,有竞争就有伤害。”贺静生凝眸看着她,透过镜片的眼睛此刻只有沉静和锐利,“就像动物间的蚕食,没有对错,只有输赢。”

 “如你所知,叶老的养子很多,每个人都各怀心思,谁都想要那个位子。”贺静生说,“如果不够狠,那就只有输,或许今天被砍掉手脚的人就是我。”

 沈蔷意听得胆战心惊。

 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他的脖颈上。

 那个狂野霸气的“靜”字,以及缠绕着的那条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