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眉道师上官笑松

长安影霾

玉门关的暮色尚未褪尽,三匹青骢马已踏碎月牙泉的倒影。崔正英手中的缰绳骤然紧绷,坐骑忽然发出低哑的嘶鸣——西北方的风沙里,竟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龙形暗纹,每道纹路掠过沙丘,便在沙面留下深褐色的灼痕,如同被抽干水分的血管。阳中怀里的《山海经》残卷突然无风自动,泛黄纸页上“烛龙衔火,照临幽都”的朱砂批注渗出红光,与他腕间在隐沙镇沾染的还影花荧光交相辉映。

 

“不对劲。”崔正英按住剑柄,裂纹处的星芒微光此刻如心跳般明灭,“从隐沙镇到长安城,本该是漠南绿洲渐盛,为何连胡杨的影子都在蜷缩?”他指向道旁枯死的胡杨,树干投下的阴影竟裂成数瓣,每片碎影都在徒劳地向主干蠕动,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肢解。阴宽啐掉嘴角的草茎,降魔杵重重磕在马鞍上:“管他娘的,老子这照骨镜还没歇够呢!”话音未落,镜面突然泛起涟漪,映出长安城西门处堆积的黑影——那不是寻常的城砖阴影,而是无数人叠罗汉般攀附在城墙上,每个黑影的四肢都长出蛇形的影子触须,正疯狂地啃噬着城砖缝隙间的青苔。

 

亥初时分,三人在长安城郊的破庙暂歇。庙中供着半截断颈的土地神像,神像基座上刻着的“保境安民”四字已被磨成浅痕,取而代之的是用指甲刻下的歪扭小字:“影子会爬墙,眼睛里有龙鳞!”阴宽刚要踢翻供桌生火,忽听庙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三个身披破毡的村民踉跄着撞进门来,他们的影子竟呈现出龙鳞般的鳞状纹路,每片“鳞片”边缘都泛着紫黑,像是被毒血浸染的甲胄。

 

“大侠救命……”为首的汉子扑通跪下,眼白里爬满蛛网状的血丝,“城里的人从三天前开始,影子突然长出爪子,抓住墙就能往上爬,好多人爬到城墙上就再也下不来了!”他掀起破旧的衣袖,小臂上赫然印着三道指状瘀痕,与隐沙镇阴宽被影煞抓挠的伤口极其相似,只是瘀痕中央多了个极小的龙形凹纹。阳中突然想起残卷中关于“烛龙影契”的记载:“上古神烛龙褪鳞化影,其鳞落处,影能借物而行,凡人得之,必为影奴。”

 

三更梆子响过三声,长安城方向传来轰然巨响。崔正英跃上庙顶,只见整座城池被紫黑色雾霭笼罩,东市方向腾起的火光中,竟有龙形影子在城墙上游走,每经过一处屋檐,瓦当兽首的影子便活过来,张开石嘴吞噬下方行人的影子。最骇人的是朱雀大街中央,一根十丈高的“影子柱”拔地而起,柱身缠绕着无数扭曲的人影,顶端悬浮着半片焦黑的龙形影子——那影子的七窍处,正往下滴落金红色的光血,每滴光血砸在地上,便生出吞噬影子的沙藤幼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