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0. 茅季

    驿站有一间房甚是通透敞亮,被华景用作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,华书也在屋内支了张书案,夜里仍在翻翻阅阅写写画画,瞧着倒比华景还忙些。
 




    华景见她心绪安宁,鹊枝也规规矩矩照顾妥帖,便放心不少,休息间踱步到她身旁,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:“你想开书塾?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停笔回头:“嗯,有这个想法,但也不仅仅是书孰。”见华景面露疑问,华书补充道,“阿兄可知我讲诗书时,何人听得最入迷?”
 




    华景挑眉:“不是给小儿郎们讲书?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把写好的书简一一展开:“前番我受符先生相邀在军营讲书,将士们初时并不配合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但是没几日就变得格外认真,尤其是匈奴遗民,这次民间讲书竟也是同样的情况。”
 




    自冠军侯攻下武威,浑邪王率部众投降,朝中恩赦匈奴众人可迁移至陇西、北地、上郡、朔方、云中五处,号五属国,但也有一些匈奴遗民恋土情切留在武威。
 




    武威郡百姓聚居,语言渐趋统一,但汉文难习,匈奴遗民多不擅于此,大字不识的一抓一大把。
 




    华景叹道:“匈奴历来崇敬汉家文化,倒也不算稀奇。孔子曰:有教无类,他们既诚心向学,你一并教了其实也无妨。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话题一转:“武威军中有几个骑射功夫甚是不凡的小将,皆是被雁将军破格提拔的匈奴遗民,我观匈奴遗民多擅骑射,却仅被纳入田卒,空有勇力投报无门,岂不浪费?”
 




    华景闻言眉头一皱:“你所言不错,但骑兵是正卒,投入颇高,又是对抗匈奴的主力,素来以我大汉子民为主,毕竟非我族类,匈奴遗民抱团容易生事。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打断道:“兄长这话我却要驳一驳了。渭源乡有一人名唤仆安夜,是匈奴出身,其人行事张弛有度,不徇私情,不畏强权,所以得百姓推举为游缴;他的大儿子取名仆照,新妇也是汉女,敢问阿兄,仆安夜这名唤仆乐的小孙女,是汉人还是匈奴?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说着话眼睛亮极了:“阿兄,你说一片疆土的属权是如何体现的呢?是在陛下建章宫的疆域图上?在大汉的铁蹄之下?还是汉将的弓箭射程之内?都不是!”
 




    她起身踱步到墙上挂着的疆域图前,手指在武威郡处抚摸着,声音虽小却铿锵有力:“它在人的心里,这块儿土地上生活着的人,他们认为自己是哪国子民,那这就是哪国的疆土!”
 




    此话一出,华景顿时胸中一振,沉默良久才叹气道:“阿书比为兄更得外大父所传。”
 




    华书垂眸一笑没有再多言。
 




    一片大汉疆域上的百姓究竟是匈奴还是汉民,不在血脉,不在外貌,不在语言,而是在他们心中,认为自己是什么人。
 




    说到底,这些遗民都只是最普通的百姓,朝中对五属国多有宽宥,各以本国之俗,而武威郡这些匈奴遗民,既然选择不随浑邪王内迁,自觉接受大汉律令,便说明他们有心向汉,若得教化,他们就是汉民!
 




    而这教化便可从书塾开始。
 




    “不过也不能只靠书塾,幼子由师长教习,识字、读书、明理,自然能明白何为忠君爱国,但已经成年之人,尤其是那些以匈奴身份长大的人,想要教化他们,必得多花些心思。
 




    华景沉思片刻,问道: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
 




    “简而言之,以理服之,以利诱之,以情动之。”
 




    “何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