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. 八号智齿27

    周礼今天穿了布料类似于防晒衣的墨绿色外套。
 




    街道两边都是景观假树,她戴着兜帽站在街道下,同色系口罩挡住口鼻,行走其间不显突兀。
 




    老街道没改造过,十几年前这里是渔民区。家家户户挤在鸽子房中,赚取微薄薪水,谋出窒息的生活。
 




    海滨刚落地那几年,部分资金被挪用,填不上全开发的窟窿,上面只能说可以保留部分老旧建筑,增添城市人文气息。所以海滨的另一部分在城区建设中难免显得混乱。
 




    因为与新建筑格格不入,明明平行于海滨区,离东港口也不算远,但几栋乱排房刚好隔开完整一条街,玻璃楼栋背后,迎面扑来雨夜留下的潮湿。
 




    周礼往里走。这边房子都是百年危楼,盖的时候联邦已经通过《技术革新法》,保护了新一代技术专利。那会儿玻璃钢筋稳楼技术太贵,渔民们请不起,联络了几个读过大学的无业游民,读着过期不知多少年的盖房技术,混凝土地基钢筋这样破破烂烂地建起来了。
 




    饶是如此,交七十年房子期权费也要了不少人的命。
 




    楼一直是危楼。撑了上百年可说是奇迹,那七十年过去,期权作废,政府几十年暂时没钱翻新,直到最近才确定要拆。
 




    “周礼”的父母一代就成长在这没有期权的房子中,也是命大,落后技术房子居然一直没塌。
 




    海边的老渔民生出城市小垃圾,小垃圾再产出小小垃圾。
 




    鸽子房是没有阳光的,周礼灵魂深处没有此地的记忆,但身体还有本能反应,她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。儿时,“她”从棍棒教育中长大。
 




    许沉舟在工作间隙给她讲过周礼的过去。
 




    她是家中长姐,下面有妹妹和弟弟。
 




    父亲嗜赌如命,抽烟酗酒,家暴,是实打实的劣质染色体。
 




    母亲也曾年轻过,但岁月蹉跎,珍珠鱼目。大部分时间委曲求全还装松弛,周礼还不懂事的时候,会向着母亲的“管着你爸”而真的夺过他的酒杯,父亲直接甩脸,摔碗怒骂,周礼挨过几次耳光,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只是母亲试探当爹的润滑剂。
 




    妹妹比她小两岁,失踪得早,周礼也没怎么提过她的事情。只大概知道周礼早当家,八岁以后渔场打工攒的钱让妹妹读了三年学校,只看成绩,是很有天赋的。但周礼十四的时候,妹妹失踪,家里除了她没人在乎,周礼攒的钱又变成了给警局上的供。
 




    没过几个月,周礼十五岁生日当天,被父母卖给天星娱乐,负贷方从当爹的换成女儿。
 




    弟弟现在大概才五岁。头皮在心理上隐隐作痛,大概是周礼被卖走,他前常薅着她的头发嬉戏玩耍,周礼头发大把大把掉。
 




    过去如同晦暗阴雨,周礼想想就觉得恶心,她对烂得底掉的家不感兴趣,万一见了面还得扶贫,周礼想想就觉得头痛。
 




    成长的遭遇教会她除非送人情,否则不要滥当好人,坏人比好人活得久、过得顺。
 




    待拆区灰头土脸,大眼看过去便知创痕累累,可当做法外之地。钉子户按个位数算,街角斜坡,地势高没占雨水的地方有周礼见到的唯一活人,一位大哥躺在那晒太阳,嘴里叼着土烟枪,看上去没比周礼那个时代的烟进步多少,味道蛮恶心,让人闻之欲呕。
 




    周礼忍着恶心,绕过大哥,径直走到片区唯一还算修葺整齐楼前,单元门大喇喇敞着,她探头发现没人,甚至门内都已落灰,便径直上了楼。
 




    C区海滨澄海大道35号是此处唯二别墅房,相当于鸽子笼中独独的喜鹊屋,看得出百年前家里也有不菲家资。有居住痕迹,但已经有几天没有人在,荒凉破败的感觉迅速覆盖上来,加之门窗未关,夜雨泼入窗内,脚下一走一个水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