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晋安帝司马德宗(第2页)

 义熙元年春天,江州刺史给我送来新制的葛布衫。料子粗得磨脖子,但我喜欢衣襟上绣的蛐蛐。刘裕带着甲士闯进来时,我正在给蛐蛐喂菜叶。他跪下磕头的架势像要把青砖砸碎,起身时铠甲缝里掉出半截断指。回建康的官船上,我扒着船舷看江豚跃水,他站在三步外突然说:"陛下可知今日是何日子?"我摇头,他望着建康方向:"三年前今日,臣在蒜山渡口杀了孙恩。"

 重新坐在太极殿的感觉很奇怪,龙椅垫了新褥子,却再找不到那个硌屁股的缺口。刘裕每次上朝都站在最前面,影子能盖住半个御阶。有天早朝我数他铠甲上的甲片,数到两百零三片时听见他吼:"不杀尽桓氏余孽,臣誓不为人!"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,房梁上掉下只耗子,拖着断腿往御座下钻。

 宫女们开始往我饮食里掺朱砂,说是能开智。喝了三个月,夜里总梦见血红的月亮。有天我撞见刘穆之往参汤里撒香灰,他说这是琅琊王氏祖传的方子。那晚我吐了七回,胆汁染黄了锦被。后来刘裕亲自端来药碗,黑乎乎的汤药映着他铁青的脸:"陛下该学着看奏折了。"我盯着药汤里自己的倒影,突然发现鬓角有了白丝。

 义熙五年重阳宴,我在御花园迷了路。秋千架上积着露水,假山后传来刘毅的声音:"留着这傻子,终究是祸患。"王谧的咳嗽声打断他:"总得等北府军过了长江。"我蹲在芭蕉叶下啃菊花糕,甜得发苦。回宴席时刘裕盯着我衣襟上的糕渣,眼神像要看穿我的肚肠。那夜我第一次装醉,伏案时瞥见他腰间的短刀,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。

 腊月里最冷的那天,张贵人被拖出寝殿时只穿着单衣。她指甲在门槛上抓出十道血痕,骂声比朔风还尖利:"你们刘家迟早遭天谴!"刘裕的部将用刀柄敲掉她两颗门牙,血滴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地红梅。我缩在貂裘里发抖,他拱手说:"妖妃祸国,臣为陛下除之。"我想起去年端午,张贵人教我包粽子,苇叶在她手里翻飞如蝶。

 春天来得悄无声息。宫墙根的野蔷薇开出第一朵花时,刘裕说要伐燕。他站在地图前比划,衣袖带起的风掀翻了我的茶盏。我问他:"幽州有鸭子吃吗?"满堂武将哄笑,有个络腮胡子笑得最响,后来听说他叫王镇恶。出征那天我在西明门摔了饯行酒,刘裕扶我时低声说:"陛下好生休养。"他掌心茧子刮得我手背生疼,铠甲上的铜兽吞口闪着冷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