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南朝刘宋 宋孝武帝刘骏(第2页)
攻城那日下着暴雨,云梯架在台城青砖上直打滑。我亲自擂鼓,雨水顺着铁甲往脖子里灌。突然听见城头有人喊:"逆子!"抬头看见父皇穿着单衣站在箭垛后,须发皆白。鼓槌差点脱手,到底是咬着牙继续擂。后来才知道,大哥早把父皇软禁在含章殿,每日只送半碗粟米。
破城那刻,我在太极殿前踩到块碎玉,捡起来发现是父皇的龙纹佩。大哥被押来时还在笑:"三弟好手段,连弑父弑兄的骂名都不怕。"我盯着他衣襟上的血渍,想起二十年前西殿廊下那个挺直的脊背。剑锋划过他喉咙时特别轻,像割开一张帛纸。
登基那天,礼官唱喏声在太极殿回荡。我摸着龙椅扶手上的螭首,触感冰凉。突然听见身后有窸窣声,回头看见六岁的太子刘子业躲在屏风后偷看。他眼睛亮晶晶的,像极了我小时候躲在柱子后偷看大哥挨打的模样。这念头让我心口猛地抽痛。
改元孝建的头两年,我天天熬到三更天。北边要防着拓跋焘,南边得盯着林邑国。有回批奏折困极了,朱笔在"扬州刺史贪墨案"上划了道红杠。第二日朝会,御史中丞颜竣当庭质问:"陛下御笔亲批'斩'字,可有实据?"我攥着玉圭的手直冒冷汗,面上却笑:"颜卿是要教朕断案?"后来那刺史真查出贪墨万金,颜竣跪在丹墀请罪时,我后背衣裳都汗湿了。
对付世家大族最费心神。琅琊王氏有个老家伙在宴会上吟诗:"昔日王谢堂前燕",我接口道:"今入寻常百姓家"。满堂鸦雀无声时,我举着酒觞大笑:"诸卿莫慌,朕说的是北朝的燕子。"后来推行"检籍法",把冒牌士族全剔出谱牒。那些老世家气得跳脚,我也学他们吟诗:"寒门亦有凌云木,何必都求凤凰枝。"
最痛快是元嘉二十九年收复的济水两岸,这几年渐渐恢复生气。有次微服去京口,看见老农在田埂上歇晌,粗瓷碗里盛着新麦饭。我蹲下讨了半碗,嚼着满口麦香问:"老人家,如今赋税可还重?"老汉抹着嘴笑:"比前朝轻多喽,官家今年还免了春税。"回宫后我把这话说给颜竣听,他红着眼眶说:"陛下仁德。"
宫里也不全是顺心事。皇后王氏总嫌我用度奢靡,有回为造玉烛台的事吵起来。我摔了茶盏:"朕当年在江州啃了五年硬饼子,如今用个金碗吃饭都不成?"她捡着碎瓷片直掉泪:"陛下可知民间传唱'荧惑入南斗,天子下殿走'?"我气得拂袖而去,走到殿外却吩咐黄门令:"明日把新贡的蜀锦给皇后送两匹去。"
对儿子们越发看不明白。太子十岁那年射鹿,明明瞄偏了,侍卫硬说射中眼睛。我当场抽了那侍卫二十鞭,转头看见太子咬着嘴唇瞪我。后来他偷偷把鞭痕画在绢帛上,被我发现时浑身发抖。我揉皱了画帛扔进火盆,火星子噼啪炸响里说了句:"为君者,眼里要容得下真话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