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南朝南齐 齐废帝萧宝卷(第2页)

 梅虫儿就是这时候冒出来的。这个会口技的小黄门有双狐狸似的眼睛,某日给我表演各州刺史上朝的模样,把萧坦之走路的八字步学得惟妙惟肖。我笑得打翻了茶盏,他趁机凑过来:“陛下可知,萧领军在玄武湖养了三百私兵?”那夜我做了整宿噩梦,梦见自己被铁链锁在太极殿,满朝文武都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。

 永元元年(499年)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二月初三,我在华林园射雉,箭刚离弦,突然有禁军来报萧遥光反了。那叛军头子竟是我堂叔萧宝玄,带着五千甲士把台城围得像铁桶。我攥着弓站在城楼上,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话:“帝王之道,在杀人。”转头对萧坦之说:“把萧宝玄三个儿子的人头挂上城门。”那日残阳如血,叛军的哀嚎声在暮色里格外刺耳。

 平叛后的庆功宴上,我喝得大醉。茹法亮搀我去更衣时,突然压低声音:“陛下可想过,萧坦之的兵权…”我猛地清醒过来,酒液顺着衣襟往下滴。三日后,领军将军府被查抄,搜出的铠甲能装备三个营。萧坦之被赐死那天下着暴雨,我躲在垂帘后看他喝下鸩酒。他临死前突然大笑:“先帝啊,你选的好儿子!”笑声混着雷声,震得我耳膜生疼。

 从那以后,我像是被什么附了身。上朝时看见谁多眨一下眼都觉得在算计我。有个御史台的言官总爱挑刺,我让梅虫儿把他绑在太极殿前喂蚊子;听说江州刺史私下祭拜萧遥光,直接派羽林军屠了他满门。建康城的血腥味越来越浓,连御膳房做的羹汤都泛着铁锈味。有天夜里惊醒,发现自己在掐梅虫儿的脖子——他举着铜镜让我看,镜中人眼窝深陷,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。

 永元二年(500年)开春,北魏的狼烟烧过了淮河。满朝文武吵了三天,最后推了个老将崔慧景去迎敌。出征那日我在朱雀门阅兵,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卒,心知这仗赢不了。果然,两个月后战报传来,十万大军在寿阳城下溃败。北魏骑兵像蝗虫一样南下,江淮的急报雪片般飞来,我却躲在阅武堂里斗鸡——那些羽毛鲜亮的畜生啄食时,至少不会用看死人的眼神瞪我。

 六月最热的那天,北魏的先锋离建康只剩三百里。满城权贵都在收拾细软,连宫里的太监都在偷运瓷器。我带着三百亲卫逃出玄武门时,回头望见台城的飞檐在火光中坍塌,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父亲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“齐”。那夜在江乘县的破庙里,我攥着玉玺蜷在草堆上,听见外面野狗在啃食尸体,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“孤家寡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