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南朝南陈 陈文帝陈蒨(第2页)

 屏风外的更漏声忽然变得很远,我望着藻井上盘旋的金龙,喉头涌上腥甜。老宦官曹宣跪在踏跺前回话:"太子殿下晨间在文德殿讲《尚书·洪范》,此刻正在东宫抄写。"伯宗今年十九了,握剑的手还像捏绣花针似的发颤。去年秋猎,他在御苑对着麋鹿连射三箭都脱靶,倒把树上的黄鹂惊飞了。

 胸口突然绞痛,像是有人拿铁钳夹住了心脉。二十年前平定王琳叛乱时留下的旧伤,此刻化作千万根钢针在血脉里游走。那年冬天在鄱阳湖,战船被火筏围困,我带着三百死士跳进冰水里凿船突围。上岸时铠甲冻在皮肉上,是周文育拿烧红的匕首一块块撬下来的。他去年病逝时,我亲自去灵前洒了三杯酒,其中一杯敬的是他替我挡下的那支毒箭。

 陈顼进殿时带来股潮湿的雨气,蟒袍下摆沾着泥点。这个比我小六岁的弟弟,眼角也爬上皱纹了。"阿兄。"他跪在榻前的声音闷得像雷雨前的云。我盯着他发顶的白玉冠,突然想起太清三年(549年)那个雪夜。我们被侯景的追兵困在会稽山中,十四岁的陈顼发着高烧,我把最后半块麦饼塞进他嘴里。他攥着我的衣角说:"阿兄,我将来要做你的大将军。"

 案头的青铜雁鱼灯爆了个灯花,我伸手抚过他肩上凸起的疤痕。天嘉二年(561年)平定华皎叛乱,他率轻骑连夜奔袭三百里,被流矢射穿肩胛还生擒敌将。"还记得周文育家的二小子么?"我喘着气笑,"那年你把他揍得鼻青脸肿,就因为他说陈昌该当皇帝。"陈顼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,当年在长江边接到昌弟死讯时,他也是这般反应。

 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,我蜷成一张拉满的弓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杏黄锦被。太医令的银针扎进合谷穴时,我竟觉不出疼。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的太极殿,我握着玉玺看群臣山呼万岁,丹墀下的陈顼跪在最前面,朝服上的蟠虺纹在日光下泛着青。"拟诏..."我攥住陈顼的腕子,"加封始兴王为司徒,录尚书事,都督中外诸军事。"这话说出口,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