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北朝北魏 道武帝拓拨珪(第3页)

 最后的力气全用在扯他玉带上。那上面的和田玉扣,是我从慕容垂棺材里扒出来的。拓跋嗣吓得直哆嗦,真不像我的种。当年我十六岁手刃仇敌,可是把人家心肝挖出来下酒。

 黑暗漫上来时,我听见此起彼伏的"万岁"。这些蠢货,新皇帝还跪在血水里发抖呢。有只老鼠从梁上窜过,尾巴扫落几点灰尘。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平城皇宫,也是这样仰头看房梁,心想汉人皇帝真可怜,住在木头笼子里。

 再睁开眼是在马背上。不对,是牛车。羊皮毡子硌着脸,母亲哼着鲜卑小调在赶车。我伸手摸脖子,没有刀口,只有被铁钳烫的疤。

 "珪儿再忍忍,"母亲回头笑,嘴角结着血痂,"过了这片戈壁,贺兰部的鹰能带我们回家。"

 我想告诉她贺兰部早没了,想说你的头发该梳一梳了,张嘴却变成六岁孩童的呜咽。北风卷着砂石砸在车篷上,像万千冤魂在敲鼓。
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
 远处传来雷声。不,是马蹄声。母亲突然把我塞进装黍米的麻袋,她的血滴在我眼皮上,温热的。

 "狼崽子要活下去。"这是她最后的话。我从麻袋缝看见银甲反射月光,比草原上任何一柄弯刀都亮。

 有人掀开麻袋时,我咬住了他的虎口。腥甜的血涌进口腔,却听见爽朗大笑:"好小子!跟我当年一个脾性!"

 抬头看见张被火烧过的脸,右眼窝空荡荡的。是长孙嵩,不过年轻了二十岁。他腰间挂着汉人的玉佩,手里却提着鲜卑人的骨锤。

 "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狼崽子。"他把我甩上马背,鞍鞯上还沾着碎肉。我没哭也没闹,这气味比母亲的羊皮袄更让人安心。

 场景突然碎裂。法果大师的檀香,慕容皇后折断的指甲,参合陂漂满尸首的河水...所有画面拧成一股麻绳,勒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拼命抓挠喉咙,抠下来满手带血的皮肉。

 "陛下!陛下!"有人在摇我肩膀。睁眼是拓跋嗣哭肿的脸,他背后的太医正往银针上淬火。我想笑,这窝囊废居然没趁机掐死我。

 "父皇中风三日了。"他擦泪的帕子绣着并蒂莲,娘们唧唧的。我喉咙里发出嗬嗬声,他赶紧凑近听。

 "杀...把拓跋绍...的头...做成溺器..."

 他吓得跌坐在地,玉佩磕在砖上碎了。碎玉溅到我手背,凉丝丝的。当年慕容公主自杀时,打翻的妆奁里也有这么块玉。

 五更鼓响时,我总算能动了。支开所有人,扶着墙摸到密室。这里藏着贺兰部的狼头纛,还有母亲那柄生锈的铁钳。手指抚过钳子上的焦痕,突然想起她咽气前,嘴唇翕动着说"对不起"。

 暗门吱呀一声。慕容皇后举着烛台站在那,绿松石耳坠晃啊晃。她居然没戴孝,还穿着大婚时的绛红襦裙。

 "陛下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?"她笑出两个酒窝,"是我们汉人说的中元节,鬼门关开的日子。"

 我想喊侍卫,却发不出声。这女人从袖中掏出个陶罐,打开是黑糊糊的药汤。她舀了一勺吹气,像当年喂我喝鹿血羹。

 "陛下总说妾是慕容部的细作,"药勺抵在我唇边,"却不知妾的娘亲,是被您做成'人烛'的柔然女奴。"

 药很苦,苦得舌根发麻。她开始哼小曲,调子和母亲赶车时哼的一模一样。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,我看见无数黑影从墙里钻出来,有被坑杀的燕军,有剥了皮的萨满,还有母亲——她这次没拿铁钳,双手血淋淋的。

 慕容皇后在笑,烛台烧着了帷幔。火舌舔上狼头纛时,我竟觉得暖和。六岁那年的雪夜,要是有这么团火该多好。

 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母亲怀里。她哼着歌,用烧焦的手拍我后背。远处传来长孙嵩的喊杀声,贺兰部的鹰在长啸,而慕容公主正在灰烬里跳舞,裙摆开出一地红芍药。

 【后记】公元409年,拓跋珪次子拓跋绍弑父,旋即被兄长拓跋嗣诛杀。拓跋嗣继位后推行汉化,北魏王朝逐渐成为融合胡汉的北方霸主。平城西郊的云冈石窟持续开凿六十余年,第五窟大佛眼尾的疤痕,至今仍在烟熏火燎中若隐若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