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北朝北魏 孝明帝元诩(第3页)

 最凶险的是延昌四年的河阴之变。尔朱荣带着契胡骑兵南下,说是要"清君侧"。急报传来时我正在用晚膳,半碗粳米全扣在了龙袍上。母后连夜召见高阳王,我在屏风后头听见"迁都"二字,指甲掐进柱子缝里。后来是元鸷带着死士夜渡黄河,把尔朱荣的粮草烧了,才勉强保住洛阳。庆功宴上我赐他白玉带,发现这老将军右手少了三根指头。

 生辰那天收到母后送的玉连环,说是西域贡品。我把玩时失手摔成三截,当值的小太监吓得尿了裤子。夜里母后遣人送来参汤,我盯着碗里自己的倒影,突然想起父皇临终时浑浊的眼睛。汤药泼进花盆时,那株魏紫牡丹第二天就枯了。

 真正决裂是为着立太子的事。那日母后带着郑俨进宫,说要立堂弟元钊为储君。我攥着镇纸冷笑:"朕还没死呢"。她抬手要扇我,被郑俨拦下。我这才发现,当年能把我整个裹进怀里的母亲,如今只到我肩膀高了。窗外的老槐树簌簌落着叶子,有片枯叶粘在她银丝发髻上,晃啊晃的像只将死的蝶。

 最后半年,我常在夜里惊醒。值夜的宫人说听见我在喊"阿娘",其实我喊的是"胡仙真"。太医署换了三拨人,药方越开越古怪。有次吐了血,帕子上的暗红像极了母后当年的胭脂。元叉说要清宫禁,我摆摆手,心想这毒酒来得倒是时候。

 那天是武泰元年二月廿五。晨起时落了细雨,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。母后遣人送来一盘寒具,说是我最爱吃的。我捏着那块油饼,看送膳的小黄门腿肚子直打颤。饼馅是鸩酒浸过的,苦得人发慌。咽下去时突然想起四岁那年的葡萄架,母后摘了最紫的喂我,汁水顺着她指尖往下淌。

 最后一口气咽在喉头,我数着藻井上的莲花纹。三十八瓣,和父皇驾崩那年数的一样。外头突然喧闹起来,尔朱荣的骑兵踏破了宣阳门。原来这棋局,终究谁都没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