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北朝西魏 文帝元宝炬(第2页)

 大统元年正月初九,长安城头的纛旗换成了玄色。礼官捧着十二章纹的衮服过来时,我正扶着城墙吐得昏天黑地——头天夜里宇文泰送来三坛西凉烈酒,说是要贺我"重光魏室"。冰碴子混着酒气在胃里翻腾,我扒着箭垛往下看,黑压压的兵士们举着火把像条火龙。宇文泰在城楼下冲我抱拳,火光映得他甲胄上的铜钉发亮,我突然想起当年尔朱荣铠甲上也有这么一排铜钉。

 "陛下,柔然公主的銮驾到潼关了。"宦官的尖嗓子把我从旧事里扯回来。案头堆着的奏折让烛火映得发黄,最上头那本墨迹还没干透,是宇文泰亲笔写的"请立悼后"。笔锋勾得又急又重,最后一捺几乎划破了绢帛。我摸出贴身揣着的旧荷包,里头装着乙弗氏剪下的一绺头发。去年送她去秦州时,她簪子上的流苏扫过我手背,凉得像腊月里的井水。

 城楼上的风裹着沙粒子往领口里钻,我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驼队。柔然人打头的白骆驼上挂着金铃铛,叮叮当当响得人心慌。十七岁的郁久闾氏掀开车帘,眉心贴着花钿,眼神却像头没驯熟的小母狼。当晚合卺酒还没凉透,宇文泰派来的使者又候在殿外——这次是要调三万兵马往玉璧增援。

 "陛下!东魏贼子换了攻城车!"传令兵扑进大帐时带进一股血腥气。高欢那老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十丈高的楼车,箭雨压得城头抬不起人。我攥着军报的手直抖,宇文泰却把佩剑往案上一拍:"把城中粮仓的挡板全拆了送上去!告诉将士们,守到月底每人多发三斗盐!"后来听说守城的王思政将军把死人头发编成绳索,捆着滚石往下砸,东魏兵见了以为是下了什么巫蛊,吓得连夜退了二十里。

 乙弗氏的死讯和捷报是同一天到的。我捏着两封文书站在太庙前,左边绢帛上染着血迹,右边洒着金粉。香炉里的灰被风吹迷了眼,恍惚瞧见十二岁那年,她蹲在御花园的鱼池边替我捞掉进水的玉佩。那会她裙角沾着青苔,回头冲我笑的模样比池子里的白莲还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