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北朝北齐 武成帝高湛(第2页)

 十九岁那年三哥毒杀六哥高殷时,我正在邺城西郊猎鹿。箭刚离弦,宫里快马就送来血诏。那鹿带着箭跌进灌木丛,汩汩的血渗进黄土,和我袖口溅着的侄子血点子一个颜色。高演在昭阳殿抓着我的手腕说:"九弟,你要当我的京畿大都督。"他手劲大得要把我腕骨捏碎,就像当年大哥逼他生吞活蛇时那样。

 我记得昭阳殿的地砖缝里还渗着黑血,三哥的靴子在上面踩出咯吱响。他递给我半块虎符,冰凉的铜锈蹭得我掌心发痒。"阿湛,你可知为何留你?"他忽然笑起来,露出被蛇胆染黄的牙齿,"因为你是兄弟里最像父亲的。"这话让我后脊梁窜起寒意——父亲临终前,可是我们七兄弟轮流给他灌的参汤。

 当夜我去地牢看六哥的尸首,狱卒说身子早喂了野狗,只剩个脑袋用石灰腌着。我解下大氅裹住那团东西,腐臭味熏得眼睛发酸。回府路上遇见巡夜的斛律光,他举着火把照我怀里的包裹,火光跳到他脸上又暗下去:"长广王,属下的箭从来只往前射。"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就像明白三哥活不过这个冬天。

 果然开春时,三哥从马上摔断了腿。我去探病时,他枕边还搁着那柄斩过六哥的剑。"阿湛,这把剑该换个主人了。"他说着突然咳出血沫,溅在杏黄色帐子上像开了一树桃花。我接过剑时,剑穗上挂的玉坠子叮当响,跟当年晋阳别院的风铃一个声儿。

 河清元年正月十五,我在太极殿登基那天下着鹅毛雪。二十七个侄子跪在丹墀下发抖,他们父亲的脑袋还挂在永巷口滴冰溜子。礼官唱到"跪"时,有个孩子尿了裤子,黄水顺着汉白玉台阶往下淌。我特意走下龙椅摸了摸他头顶:"别怕,你爹在下面等着你呢。"那孩子后来被做成了人彘,就摆在太庙供桌底下——我们高家人,总得留点东西祭祖不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