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北朝北周 周明帝宇文毓(第2页)

 长安来的密使总在子夜叩门。宇文护的信笺带着椒兰香气,字迹却像淬毒的银针。我知道他想要什么——去年先帝驾崩时,他亲手折断玉圭的样子活像匹择人而噬的狼。那夜我在尚书台值房枯坐,听见更夫敲过三更梆子,忽然想起宜州城隍庙的老道说过:"龙椅是口烧红的铁锅,坐上去的人总要脱层皮。"当时我以为他在说疯话,直到看见三弟咽气前瞪着我,瞳仁里映着宇文护蟒袍上的金线。

 永定三年三月初七,我被架上龙椅。太极殿的铜鹤嘴里还滴着宇文觉的血,那是我三弟的血,他试图削藩夺权却被宇文护绞杀在偏殿。登基大典的编钟声里,我数着丹墀上未擦净的血渍,突然想起宜州府衙后院那株被雷劈焦的老槐——那年我开仓放粮惹恼了宇文护,他派来的监军就吊死在那棵树上。礼成时宇文护上前搀扶,他掌心的茧子刮得我手背生疼,像极了父亲当年教我握刀时磨出的血泡。

 "陛下可知这碗药费了多少人心血?"宇文护抚摸着鎏金碗沿,指甲划过莲花纹的声音令人牙酸。我盯着他腰间新换的玉带,那本该是先帝下葬时的陪葬品。甘露殿的熏香浓得呛人,但我分明嗅到建州进贡的柑橘正在地窖里腐烂——就像这个看似光鲜的王朝。从那天起我开始在麟趾殿校勘典籍,这是唯一能避开宇文护眼线的清净地。老宦官李顺弓着腰搬来成捆竹简,灰尘在斜照里翻飞如金屑。有天翻到班固的《白虎通义》,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,父亲让我背诵"王者父天母地",背错一个字就要顶着水碗扎马步。现在我把"民者冥也"改成了"民者明也",朱砂笔尖抖得厉害,墨汁在绢帛上晕开血似的红。

 推行新税制那日,宇文护的侄子当廷摔了笏板。我数着他脸上抖动的横肉,想起去岁秋狩时见过的野猪。那畜牲被羽箭射穿肚肠,仍能用獠牙挑开猎犬的肚腹。最终定下的田租户调,比原先少了三成绢帛,但宇文护加征了商贾的市税。退朝时他在我耳边轻笑:"陛下仁德,总得有人来做恶人。"这话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在陇西见过的税吏——他们用铁尺丈量饥民的褡裢,连裤腰带上的铜扣都要刮层铜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