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唐中宗李显(第2页)

 那日被羽林军从龙床上拖下来时,我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胡麻饼。母亲站在紫宸殿的蟠龙柱下,十二旒冕冠上的玉珠晃得人眼花。她让上官婉儿念废帝诏书的声音,比掖庭宫的冰砖还冷:"皇帝嗣圣元年正月,昏庸失德..."我死死盯着她裙裾上金线绣的朱雀,突然发现这图案和我的衮服一模一样。

 房陵的春天来得迟,显庆三年的老槐树抽新芽时,裹儿正蹲在井台边玩蜗牛。刺史府拨来的糙米掺着砂石,韦氏拿篦子筛米的声响,和长安晨鼓一般规律。某日黄昏,重润举着木剑追野兔,一头撞进来宣旨的驿卒怀里——竟是母亲改周为唐的诏书!韦氏掐着我的胳膊直哆嗦:"陛下,武家天下又改回李家了!"

 圣历元年(698年)三月,狄仁杰那老头来传旨时,我正在后院挖野菜。听见"迎庐陵王还朝",锄头砸在脚面上都没觉出疼。韦氏抱着我又哭又笑,裹儿扯着嗓子问:"长安的糖人是不是比房州的大?"回京路上过丹江,我盯着船头破浪的水花看了半日——母亲终究是老了,需要块遮羞布了。

 九月重返洛阳那日,母亲在通天宫设宴。七宝帐里的老妇人满头银丝,拉着我的手往龙椅上按:"吾儿瘦了。"我膝盖磕在脚踏上生疼,抬头却见太平公主扶着母亲右臂,武三思立在左侧,满殿朱紫衣冠里竟找不出几个李唐旧臣。那夜宿在合璧宫,韦氏对着铜镜卸簪珥,突然冷笑:"老太太这是要您当活牌坊呢。"

 神龙政变前夜(705年正月),张柬之翻墙进东宫的模样实在滑稽。八十老翁穿着夜行衣,怀里奏章还沾着夜露:"太子明日若不登玄武门,老臣便血溅大明宫!"五更鼓响时,我攥着太平塞来的虎符,手汗把金鱼符都浸湿了。母亲被搀出迎仙宫那刻,紫袍官员山呼万岁的声浪里,我听见她轻轻说了句:"显儿终于学会穿龙袍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