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后汉 高祖刘知远(第2页)
子时三刻,三百壮士赤膊饮尽掺了蒙汗药的浊酒。我带着这群醉汉摸到东门水闸,城上守军笑骂着往下撒尿。当第一捆浸透火油的柴草塞进闸门缝隙时,身后突然传来石将军亲兵的惊呼——老小子压根没指望我们活着回来。那场火烧红了半座镇州城,我在护城河里泡到后半夜才把铠甲上的火苗浇灭。
清泰三年秋,契丹人的狼头纛出现在晋阳北郊。石将军半夜把我从妾室房里拎出来时,案头的密信还带着耶律德光的膻味。"你怎么看?"他手指敲着信上"儿皇帝"三个字,我瞥见屏风后闪过半截石榴裙。帐外秋风卷着枯叶拍打军旗,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:"称臣可,割燕云不可。"
石敬瑭的拳头砸碎了青瓷笔洗。后来我在幽州城头眺望十六州山河,终于明白那夜他眼里的血丝不是愤怒而是羞臊——我们沙陀人终究成了草原的狗。班师那日,契丹使节往我怀里塞镶金马鞍,我转手赏给了营门口瘸腿的老马夫。石将军在銮驾里咳嗽着笑:"知远倒是会做人。"
天福六年石郎将殡天时,我在太原府磨了整夜的刀。小皇帝派来的监军太监捏着鼻子念圣旨,我盯着他锦袍下露出的胡靴尖——契丹人的样式。那年冬天特别冷,我在汾河畔练兵,河面冰层下淌着十六州百姓的血泪。有斥候报告契丹骑兵在代州牧马,我折断箭杆扔进火盆:"传令各营,元宵节加餐羊肉。"
开运元年耶律德光破汴梁的消息传来,我正在给战马钉掌。铁匠铺的火星子溅到手背上,亲兵慌得打翻了盛豆料的木桶。"慌什么?"我继续给马蹄修边,"传令三军,把去年囤的陈粮抬出来晒晒。"帐外北风卷着枯草掠过辕门,我摸着石郎将送的匕首心想:该磨刀了。
马蹄铁砸进雪地的闷响惊飞了城楼上的寒鸦,我扯开沾着冰碴的领口,看着汴梁城头的青旗换成了狼头纛。亲兵捧着契丹人的檄文进来时,我正在给老马刷毛,鬃毛里掉出半片风干的黍米饼——和当年李嗣源亲兵扔的那块一模一样。
"陛下..."参军的声音在帐篷外发颤。我拎着马刷转身,二十三个节度使的密函在案头堆成了小山。幽州赵延寿的帛书还带着脂粉味,许是刚从契丹贵妇榻上爬起来写的。我把这些信札统统扔进炭盆,火苗蹿起来映着帐外新铸的陌刀。
正月初三的黄河结了丈余厚的冰,斥候来报耶律德光在开封府穿上了汉家衮冕。我踩着冰面走到河心,听见冰层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裂响。亲卫要拉我回去,我甩开他的手:"当年石郎将就是在这儿跟契丹人磕的头。"转身对众将笑道:"今夜劳烦诸位,把咱们的军旗都染成玄色。"
二月十五的晋阳城飘着柳絮,我在玄武楼擦刀,城南突然传来胡笳声。郭威提着个血淋淋的布包闯进来,里头滚出三颗契丹人的首级,辫子上还拴着抢来的铜锁片。"大哥,这帮狼崽子在汾河套圈地牧马。"我抓起首级上的辫子往城墙外甩,正砸在契丹使者的马鞍前。那使者抬头时,城头三千张硬弓扯得吱呀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