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天纵水上祢1

52.皇帝的新衣(第2页)

 




    这不是一道数学证明题。他没有办法从这纸上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正确或是错误。顾梓聿掐着自己的手指,没有想到多年前的噩梦会突然这时出现在他的眼前。他用力地瞪着眼睛,数着窗外经过了多少反光条。
 




    小时候,关于父母的死亡,顾仲景只是告诉他:“出使期间遭遇当地武装冲突,遇难了。”?所有人都这么说,他能查到的任何公开信息,官方文件,甚至电视节目,在提及“唐维均”时都是沉痛而庄严的表述——“为了帝国而献身的外交家”。
 




    他也从未怀疑过。
 




    可现在……为什么这张纸上说的是“帝国让他送死”?
 




    为什么有人敢用“被清洗”来形容一位忠臣的下场?
 




    他记得那场战火如何毁灭了一切——可他从未敢深入回想。
 




    如今,记忆如洪水般冲垮堤岸,那些久远的、模糊的、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开始重新拼接,拼合出另一种轮廓。
 




    他不能闭上眼,只要一闭眼,他就会看到那一片血色的连绵战火,就会马上想起那空投的炸弹在耳边不断炸响的恐惧。天边金黄色黄昏中,高大的摇曳的棕榈树向他的方向“轰隆”一声巨响倒下来,震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带着热气,混着刺鼻的催.泪弹的味道扑面而来,他的嗓子辣的说不出话。抱着他的温柔的女人放下他,说着要去“找爸爸”。
 




    他拉着她,死死地拉着她,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气?他想叫她不要去,留下来,可嗓子太辣了,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,就看着女人的身影远去。他在心里无声地叫啊,无声的尖叫,没有人听见。火借风势熊熊燃烧,他在巨大的绝望中奔跑、摔跤、跌倒,要爬起来,一手撑在地上,粘的一手不可辨别的血肉组织。
 




    他却连呕吐都不敢。
 




    巴赫d小调组曲的 Allemande 舞曲响起,4/4拍,听起来平均的乐音中又有一点小小的出格,意犹未尽。顾梓聿回过神来,意识到现在播到哪儿了,立刻把进度条拉回最初。
 




    不,至少现在,他听不了《恰空》。
 




    到达波城时,已是深夜。学生们陆续被叫醒,但大家都还是一脸困倦的迷茫样。顾梓聿先下了车,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一样刮过他的脸颊,还夹带了些小小的冰晶,打在他的脸上——他们一路北上,波城是纬度最高的城市,果然也是最冷的城市。
 




    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,把风帽戴了起来,幸亏他今天穿的是件防风雪的外套,不然这没一会就要湿透了。他戴上手套,给司机大叔帮把手,把大家的行李都一个个从车厢里提出来,整齐地摆在马路牙子边。
 




   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他总是表现得自然得体——这让人对他产生依赖,也让他保持了安全的边界感。
 




    他俩行李都快搬完了,大家伙才各自睡眼惺忪地背着包下车,而后拉着被司机和顾梓聿搬出来的旅行箱,脚步虚浮的走进酒店。
 




    看到客人,大堂侍应生连忙迎上来接过行李,利落地抬着上台阶。顾梓聿顺手从兜里摸出零钱当作小费递过去。那年轻的小伙子精神一振,动作更快了些。
 




    有学生还是没适应给服务员小费的习惯,在兜里翻了半天也没有零钱,手足无措。顾梓聿在一旁看着,正好兜里还有零钱,想着直接替她给了,就朝对方善意地笑了笑。
 




    那是个高二女生,他们之前没怎么说过话,但顾梓聿知道她。听田元元说,这女生偏科严重,数理化一塌糊涂,但历史特别强,经常在宿舍里组织小型“思想沙龙”谈天说地,谈各国体制、评时事政策,听起来倒是个挺有想法的人。
 




    那女生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:“真是谢谢啦,钱我会还你的。”
 




    “没事,”顾梓聿也笑了笑,脸上浮起他最常用、也最安全的一种表情:温和、不具攻击性,“大家都是同学,出门在外,互相帮助应该的。”
 




    因为他们一行人多,又都是外国人,还都是未成年人,入住手续办起来格外繁琐。此时已近午夜,酒店前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,大家只能排队等着做登记,困倦又烦躁。
 




    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,顾梓聿口渴了,想去接点水喝,却没发现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到底哪儿有饮水机。
 




    他好奇地向刚才那个帮他们提行李的小伙子问询,对方殷勤地带他绕到大厅的柱子后面,那儿正正摆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玻璃缸,半人高,直径目测得有小一米,里面装的是柠檬水。
 




    在波城室外温度已经零下飘雪的时候,这一大缸子柠檬水里,至少有二分之一漂着的都是冰块。
 




    顾梓聿苦笑:这还喝什么喝,恐怕这一杯下去,马上就得胃出血吧。他就是不明白了,为什么这边人这么能吃冰?冬天喝凉水还说得过去,喝加这么多冰的冰水是什么操作?又不是可乐雪碧酒精饮料,不加冰就不能喝。
 




    其实顾梓聿真的不挑食,但他就是怕喝冰的冷的东西,偶尔喝喝冰可乐也不敢多喝,冰水真的是太过了。
 




    正拿着空杯子走回来,那个女生注意到了他。
 




    “你是想喝点热水吗?”
 




    被这么直接的话一问,顾梓聿先是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笑着说:“是,我有点渴,但是那边的水里都是冰块,我也喝不下去。”
 




    那女生紧张地笑了笑,从包里摸出一个保温瓶:“我这里还有点热水,是中午在咖啡店里接的,你要是不介意的话…”
 




    “啊,谢谢谢谢,太感谢了!”
 




    要是平时,顾梓聿恐怕也不会接受,但现在他实在是太渴了,加上他刚才被旧事一激,神经过度紧张,整个人像被抽空似的,特别需要喝点热的来抚慰一下自己脆弱的胃。他双手接过对方手里的保温杯,倒了小半杯出来,留了一点再还给女生。
 




    那女生摆摆手:“没事,待会马上就入住了,我有带热水壶来,你,你要是需要的话就都倒了吧,反正我现在也不渴。”
 




    “这样不太合适吧,”顾梓聿嘴上还在客套,手已经下意识地又收回来了。他看着对方真诚的微笑,自己也笑了,把剩下的水都加到自己杯子里,那女生看着他一口气把水喝完,才说:“看来你真的很渴。”
 




    顾梓聿不好意思起来:“刚刚吃饭的时候也没想多喝水,结果菜太咸了,我现在老是觉得嘴干。”
 




    女生看着他笑,突然伸出右手:“你好,我叫陈思远。”
 




    顾梓聿也笑着和她握手:“我叫顾梓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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