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汉前少帝刘恭(第2页)
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每月的朔望朝会。吕后的珠帘设在御座左侧,每当三公九卿奏事,我总能听见帘后传来玉韘叩击案几的脆响。去年关中大旱,太仆提议削减太牢祭祀,那叩击声突然急促如雨,吓得御史大夫的笏板直接砸中了典客的额头。
七岁生辰那夜,我在宣室殿后阁发现个漆奁。褪色的帛画上,先帝抱着个婴孩站在柏梁台上,题着"如意"二字。值夜的宫人突然抢走画轴往灯烛上凑,火苗窜起时,我恍惚看见画中婴孩的眉眼,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。
第一次听见"人彘"这个词是在上林苑。两个掖庭令躲在鹿苑喂马的草料堆后嚼舌根:"戚夫人还在永巷猪圈里哼曲儿呢..."我怀里的柘弓突然变得滚烫,箭囊里的白羽箭撒了一地。
那夜我闯进长乐宫,吕后正在用凤首金箸给黑猫喂鱼脍。"皇祖母,"我攥着断成两截的白羽箭,"我娘当真病死了?"宫灯突然爆了个灯花,她腕间的十六节金镶玉跳脱闪过寒光。
"皇帝该操心的是秋狩。"她夹起片半透明的鱼生,"昨日胶东王献的鲈鱼,可比先帝时的贡品肥美多了。"黑猫突然蹿上御案,打翻了盛鱼露的青铜匜。我跪在漫流的酱汁里,看着自己扭曲的倒影,突然明白了张嫣姑姑为何总在深夜望着北阙发呆。
真正的噩梦始于那个雪夜。老宦官曹无伤被拖去喂獒犬前,往我掌心塞了块带血的玉珏。"这是周美人..."他话没说完就被铁链勒住了喉咙。我躲在太液池的假山洞里,对着月光看玉珏上的螭纹——和吕后毁掉的那幅帛画上的纹样一模一样。
我开始在《春秋》简牍上刻划痕。每道竖痕代表吕后杀的人,横痕记她安插在未央宫的耳目。三月春分那日,竹简终于刻满最后一寸空白,我抱着它走向石渠阁的青铜燎炉,却被叔孙通枯瘦的手拦住。
"陛下可知焚书者何人?"他的广袖在穿堂风里鼓荡如帆,"秦皇帝焚的是书,有人焚的却是..."话尾被突然闯入的羽林卫打断,老博士踉跄着跌进书堆,像片被秋雨打落的黄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