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东吴 吴大帝孙权(第3页)

 称帝那天的日头特别毒,冕旒压得后颈生疼。礼官唱到“祀于太庙”时,我突然瞧见供案上的环首刀——那是二哥插在爹坟前的誓刀,刀刃缺处还沾着会稽山的红土。黄龙元年的第一道圣旨是修破岗渎,老臣们捧着笏板要死谏,我干脆带着他们去丹阳看漕工。暑气蒸得官袍湿透,老农捧来的陶碗盛着混浊的江水,我仰脖喝得一滴不剩:“这水道流的是稻米,更是江东的血脉!”

 晚年在蒋陵守岁成了惯例。陆逊坟头的松树比宫里的梧桐还精神,有回我摸着龟趺说:“伯言可知,夷陵那火烧得我三月不敢食炙肉。”风掠过树梢沙沙响,恍惚又是当年战报传来时,满殿竹简翻飞的声响。最痛的是登儿早逝,那孩子临终前还攥着民间收来的黍穗,穗芒刺得他掌心通红。现在这穗子供在太庙东厢,金丝笼都罩不住那股子稻香。

 最后那几年总爱去江矶看船。赤乌十年的落日特别圆,水面上金鳞万点,像是公瑾当年布下的火船阵。年轻侍卫指着新下水的楼船雀跃:“太上皇看!那是往夷洲的大舶!”我眯着眼笑,江水在暮色里泛着暗红,恍若四十年前赤壁的余烬。风里飘来渔家女的采莲曲,调子跟娘亲哄睡时哼的一模一样。

 临终那日格外清明,连对岸山峦的褶皱都看得真切。孙亮的手又小又凉,传国玺压得他手腕直颤。我说“江水有多长...”突然呛出口血来,溅在杏黄褥子上像极了少年时在富春江畔见过的朝霞。最后听见的是浪涛声,混着二哥熟悉的马蹄响,由远及近,踏碎了六十载的晨昏晦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