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晋恭帝司马德文(第2页)

 安帝义熙十四年的冬天冷得邪乎。兄长咽气那晚,我跪在式乾殿的青石地上,寒气顺着膝盖往骨髓里钻。张太监端着杏酪羹的手抖得像风中秋叶,银匙碰碗的脆响里,兄长忽然指着梁上的藻井笑:"看,金龙在吐珠子..."话没说完就栽倒在龙纹凭几上,七窍渗出的黑血把十二章纹衮服染得斑驳。帘外王韶之的佩刀映着烛火,刀鞘上的血槽让我想起桓玄杀人那天的台阶。

 登基大典那日的雨丝缠着冕旒往下坠,十二串玉珠子打得额头生疼。刘裕立在丹墀下头,玄色朝服绣着日月星辰,倒比我的龙袍更像天子行头。太祝捧着玉璧祭天时,狂风突然卷走半幅仪仗,那块价值连城的苍璧"咔"地裂成两半。我转头正撞上刘裕的眼神,他摩挲着腰间玉具剑的剑格,嘴角那抹笑活像饿狼见着瘸腿鹿。礼部尚书王准之的圆场打得漂亮,说什么"天裂示新",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,这新天早姓了刘。

 景平元年开春的蝗灾来得蹊跷。会稽郡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在御案上堆成小山,刘裕批的"准奏"朱砂印刺得人眼疼。我偷偷在赈灾诏书里添了句"开太仓减赋三年",第二天就看见庾悦跪在宣室殿外哭求治罪。那晚我扮作小黄门溜出宫,朱雀航的流民窝棚里飘着糠粥味,破草席上供的画像不是三皇五帝,倒是刘裕跨马征战的英姿。茶摊说书人拍醒木的声音扎进耳朵:"话说刘大将军三箭定青州,胡虏望旗皆胆裂..."

 七月半华林园夜宴,池子里的莲灯晃得人眼晕。刘裕端着鎏金樽过来敬酒时,我闻见他袖口隐约的铁锈味——听说他晨起刚在石头城斩了三个私通北魏的细作。"陛下可曾读过《周易》?"他手背上的冻疮疤像条蜈蚣趴在金樽上,"亢龙有悔,最忌恋栈。"席间的箜篌声突然走了调,庾悦的象牙筷"当啷"砸在鲈鱼脍里,汤汁溅湿了王准之的紫锦袍。我仰头饮尽杯中酒,喉头火辣辣地烧:"大将军功在社稷,该备九锡之礼了。"满园子的秋虫霎时噤了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