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南朝南梁 天正帝萧栋
我出生那日,江陵城下了整夜的雨。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叮叮当当地响,母亲说这声音清越得像碎玉相击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我祖父昭明太子最爱的《文选》成书后的第三年,建康城的宫阙里,我的叔高祖梁武帝正在同宝志和尚讲论佛法。
"这孩子眉间有龙纹。"乳母给我擦身时忽然低呼。父亲萧欢当时正在廊下看雨,听到这话笔尖一颤,墨汁在绢帛上洇开好大一团。那年是梁武帝大同二年,父亲刚承了华容县公的爵位,我们住在江陵城西的别院里,庭院种着十八株祖父手植的桂树。
七岁那年秋分,我在书房临《急就章》,忽然听见前院传来马蹄声。墨汁顺着笔杆流到虎口,洇湿了蔡侯纸。父亲匆匆走进来时,官服下摆还沾着路上的黄泥。他解下玉带钩放在案头,那枚青玉雕的螭龙在夕阳下泛着冷光。
"阿栋,收拾行装。"父亲的手按在我肩上,力道大得发疼,"我们要去建康。"
后来才知道,那日昭明太子庙前的古柏无故自燃,惊动了整个朝堂。御史中丞江革上书说这是"东宫不宁之兆",叔高祖连夜召集群臣商议。我们在渡口登船时,江面上飘着零星的河灯,船夫说那是给溺死鬼引路的。母亲搂着我坐在舱里,我看见父亲站在船头,腰间玉带钩上的螭龙仿佛活过来似的,在暮色里泛着幽幽的青。
建康城的宫墙比江陵高了三倍不止。朱雀航的浮桥在脚下咯吱作响,禁军的铁甲映着秋阳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我们在西州城暂住的那半月,每天都有穿紫衣的宦官来送赏赐。直到某日黄昏,叔高祖身边的朱衣舍人带来诏书:父亲改封豫章王,食邑加两千户。
那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热。恍惚间听见父亲和母亲在屏风后低语:"昭明太子的血脉终究是祸根..."母亲啜泣声像断了线的珠子:"早知如此,当初不如留在江陵..."我望着帐顶绣的云纹,忽然想起离家那日,书房窗外的桂树还没开花。
永兴元年正月,侯景的叛军攻破了台城。消息传到江陵时,我正在后院练箭。十四岁的少年臂力不足,雕翎箭总也射不进红心。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,官靴在雪地上踩出凌乱的印子:"世子!建康...建康城破了!"
父亲那日穿了全套朝服坐在正堂。案上的鎏金香炉吐着青烟,把他苍白的脸笼在雾里。"阿栋,过来。"他招手叫我近前,手指拂过我腰间佩的玉环,"这是你祖父留给昭明太子的旧物,收好了。"
三月里,侯景派来的使者带着五百甲士闯进王府。领头的校尉脸上有道刀疤,从眉骨直划到嘴角。他展开黄绫诏书时,铁甲摩擦的声响像毒蛇吐信:"豫章王萧栋,即刻入京承嗣大统。"
母亲死死攥着我的袖子,指甲掐进皮肉里。我看见父亲缓缓起身,玉带钩上的螭龙在烛火下泛着血光。"逆贼!"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青瓷砚台砸过去,"我萧氏子孙岂能受尔等摆布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