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南朝南梁 天正帝萧栋(第2页)
刀光闪过时,我闻到了血腥味。父亲的官帽滚落在地,露出里面灰白的发髻。母亲尖叫着扑过去,被两个军汉架住胳膊拖开。校尉的刀还在滴血,他咧开嘴笑时,那道疤像蜈蚣在脸上扭动:"小王爷,该上路了。"
我被推上马车时,听见管家在哭喊:"世子才十五啊..."车帘放下前,我最后看了眼江陵城的天空。暮春的柳絮纷纷扬扬,像极了那年离乡时未开的桂花。
建康城的朱雀门塌了半边,焦黑的梁柱斜插在护城河里。叛军押着我穿过废墟时,有个老妇抱着婴孩缩在墙根下。她抬头望过来的眼神,让我想起去年在江陵城外见过的饿狼。
侯景在太极殿见我那天,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。这个跛脚的鲜卑人踞坐在龙椅上,黑貂裘衬得脸色发青。他脚边跪着个文官,正在拟写禅位诏书,笔杆抖得厉害。
"来,坐这儿。"侯景拍拍身旁的锦垫,我闻到他身上有股腐肉味。他的亲信宋子仙递来玉玺时,虎口处的刺青是只展翅的鹞子。"从今往后,你就是大梁皇帝。"侯景的笑声像夜枭,"年号嘛...就叫天正如何?"
登基那日没有奏乐。礼官唱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,像孤魂野鬼的呜咽。当我接过沉甸甸的玉玺时,发现龙纹缝隙里凝着黑褐色的血痂。侯景站在丹墀下仰头大笑,他缺了无名指的左手按在剑柄上,骨节泛白。
退朝后,我被带到显阳殿后的密室。墙上挂着幅《职贡图》,画中的波斯使者捧着珊瑚,眼睛却被人挖去了。宋子仙拎着食盒进来,漆盒上的金箔已经剥落。"陛下用膳吧。"他把筷子插在米饭上,我盯着那三根竖立的竹箸,想起江陵老家祭祖时的香火。
夜里我睡在龙床上,锦被里全是霉味。值夜的宫女站在屏风外,裙裾窸窣声整夜未停。五更时分,我摸到枕下藏的短刀——那是父亲去年送的生辰礼,刀鞘上镶的绿松石掉了两颗。
天正元年七月,湘东王萧绎的檄文传到建康。侯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,把檄文撕成碎片扔进火盆。"陛下觉得该如何处置?"他突然转头问我。火苗窜起时,我看见他眼白上的血丝像蛛网。
"全凭...丞相决断。"我攥着龙袍袖口,冷汗浸透了里衣。侯景放声大笑,缺了的牙齿像野兽的獠牙。那日退朝后,我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吐了半个时辰,胆汁的苦味混着石楠花的腥气,熏得人头晕。
八月十五,宋子仙押着二十三个文官来到太极殿。侯景要我下诏诛杀"通敌逆党",我握笔的手抖得写不成字。血溅到御案时,有个老臣突然挣脱绳索扑过来:"陛下!萧梁江山..."话没说完就被砍成两段,肠子滑出来缠在蟠龙柱上。
那天夜里我做了噩梦。梦见父亲站在江陵老宅的桂花树下,手里捧着本《文选》。我想跑过去,脚下却踩着黏稠的血浆。醒来时发现咬破了舌尖,血腥味在嘴里漫开,和那日朝堂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