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南朝西梁 中宗宣帝萧詧(第3页)
孩子们渐渐大了。老大总爱追着问:"父皇,为什么我们的年号要叫'大定'?"我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苦笑:"你看这些请安折子,开头都写着'大定万年'。"他似懂非懂地点头,转身又去折腾新贡来的鹦鹉。那鸟儿倒是学得快,没两天就会喊"陛下圣明",只是喂食时总要啄人手指——像极了长安城里那帮鲜卑贵族。
天保五年冬,我在西郊猎场摔下马。其实那日眼皮直跳本不想去的,但宇文护的侄子非要看南朝皇帝骑射。枣红马踏中陷坑的瞬间,我听见自己左腿骨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。太医正骨时我咬碎了两块软木,恍惚间想起二十岁那年坠马,父王连夜从建康送来续筋膏。如今药香犹在鼻端,眼前却只剩漏风的帐顶。
腿伤反反复复拖到开春。那日批完劝进表的折子,突然发现朱笔写的"知道了"三个字都在发抖。七弟带着占星官闯进寝殿时,我正盯着熏炉里将熄的银炭出神。占星官支吾半天说不出话,倒是七弟红着眼眶吼:"三哥!太微垣有星孛入紫宫,这是..."我摆手打断他:"叫太史令把天象记录改了,就说...就说朕夜观北辰有吉兆。"
最后那场病来得蹊跷。清明祭祖后就开始发热,浑身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爬。太医开的药越吃越昏沉,有天夜里惊醒,看见屏风后影影绰绰站着个人。那人穿着昭明太子的朝服,转身时露出半张焦黑的脸。我想喊侍卫却发不出声,冷汗把中衣浸得透湿。晨起发现枕上落满白发,铜镜里那张枯槁的面容,竟与记忆中的祖父重叠在一起。
四月廿三那日突然有了精神,召来七弟和几个重臣交代后事。说到传位给太子时,七弟突然跪地痛哭:"三哥才四十三岁..."我摸着榻边冰凉的铜鹤烛台,想起十二岁生辰那日祖父赐的玉柄麈尾。当时觉得那白玉柄凉得沁人,如今连自己的手指都比它冷了。
暮色四合时起了风,吹得窗纸扑簌簌响。恍惚听见建康城的暮鼓,混着秦淮河上的琵琶声。有宫人要掌灯,我摆摆手:"省些灯油吧。"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时,仿佛看见父王站在珠帘外招手,他身后是二十岁那年的我,正骑着白马穿过建康城的朱雀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