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南朝西梁 世宗明帝萧岿(第3页)

 阿五的信半月一封。她说长安的宫殿比江陵冷,说杨广总带她去看波斯商人的宝石,说宇文家的郡主们笑她说话带荆楚口音。最近信里提到杨坚要重修邺城,问我记不记得邺城铜雀台的模样。

 我当然记得。那年我十五岁,跟着宇文护去邺城受封。铜雀台的瓦当上长满荒草,北齐的宫娥被拴在断柱上,手腕细得能看见青筋。夜里我被哭声惊醒,发现褥子底下压着半截玉梳——刻着"高"字。

 昨日隋国使臣来催岁贡,我正发着高热。蔡大宝代我接待,回来说使臣袖子里藏着本《江陵户籍》。我知道杨坚在算什么账,江陵三郡九县,户不过七万,丁不足十万。可我们萧家在这片地上经营了三十年,每一寸土都腌着血。

 夜里我召来太子萧琮。他长得像极了他母亲,连皱眉的样子都像。"儿臣不愿去长安为质。"他攥着衣角,指节发白。我抬手想摸他头,突然发现要踮脚才够得着——上次抱他时还没案头高。

 "杨广下月行冠礼。"我推开窗,放进来一院子桂香,"你去给他当赞者。"琮儿猛地抬头,眼里汪着泪。我转身从暗格里取出虎符:"带上这个,找潼关守将长孙晟。他欠你祖父一条命。"

 更漏滴到三更时,我歪在榻上咳血。沈氏拿帕子给我擦汗,手抖得厉害。烛光里她鬓角银丝忽隐忽现,我想起二十年前她嫁我那天,凤冠上的明珠也是这般晃眼。那时父亲刚薨,北周逼我娶宇文氏女,只好把她藏在别院。后来宇文皇后难产去了,她才敢抱着琮儿进宫。

 "苦了你了。"我攥着她的手,感觉比玉玺还凉。她摇头,眼泪砸在我手背上:"陛下才是..."话没说完就哽住了。我伸手够床头的楠木匣,取出那枚沾血的珍珠:"等琮儿回来...咳咳...把这个给他..."

 窗外的梆子声突然停了。沈氏的手猛地一紧:"有人来了。"我眯眼望着晃动的帐幔,听见甲胄声像潮水般漫过庭院。长孙俭的怒吼混着刀剑声传来,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。沈氏把我往床里推,自己挡在榻前。

 门被踹开时带进一股血腥气。领头的是杨坚派来的监军,手里提着长孙俭的人头。"梁主病重,末将特来问安。"他靴底的血在青砖上印出梅花。我撑起身子笑:"难为晋王惦记,朕明日..."

 箭矢破空声打断我的话。监军眉心突然多了个血窟窿,缓缓倒下。门外传来琮儿的哭喊:"父皇!儿臣带潼关军回来了!"我望着梁上晃动的影子,想起二十三年前父亲说的那句话。

 我们萧家人,终究还是在狼群里跳完了这支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