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北朝北魏 文成帝拓跋濬(第2页)

 太安改制那会儿,鲜卑八姓的老头子们差点掀了议政殿的桌子。贺兰部的族长把佩刀拍在案上,刀鞘镶的绿松石崩到我脚边。我慢悠悠捡起来吹灰:"贺兰公的刀比并州的胡商还值钱。"转头让内侍给汉臣们加座,特意把陇西李家的位置往前挪了三尺。那李家老头子的鞋底磨得透亮,挪座时在地砖上蹭出两道白印子。第二天上朝,汉臣的嗓门果然比往常亮堂,倒像给驴子灌了陈醋。退朝后源贺将军留下来说:"陛下这手离间计,比当年打蠕蠕还漂亮。"我往他酒樽里添了勺蜂蜜:"鲜卑人的刀,汉人的笔,总得让两样都沾蜜。"

 治黄河那回是真险。我带着尚书台那帮书生直奔溃口,泥浆裹着碎冰碴往人骨头缝里钻。工部的人说要祭河伯,我抢过三牲扔进溃口:"龙王爷要是稀罕这个,朕把龙袍脱给他!"有个老农跪在堤上哭他家三亩青苗,我夺过沙袋就往水里跳。等回宫发了三天高烧,梦里全是轰隆隆的水声。醒来听说各州捐粮的折子堆到房梁,这才摸着药碗笑出声——原来百姓的良心比黄连还苦,却最治心火。后来在河堤上立碑,我让工匠把捐粮百姓的名字刻在背面,蚂蚁大的字密密麻麻爬满石碑,远看倒像泼了层墨。

 昙曜和尚第一次进宫化缘,我正为柔然犯边的事头疼。他杵在殿前像根黑塔,开口就要五万斤生铁铸佛像。"法师不如要朕的脑袋,正好三斤半。"我把佩剑撂在案上,他眼皮都不眨:"剑铸钟磬可度十万人。"这话让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口断弦的琴。后来武州山的石窟开工,我亲眼见石匠把铁钎磨得发亮,凿下的石粉落在袈裟褶里,倒比金粉还晃眼。有个独眼匠人把佛像的眼珠雕得活灵活现,我赏他半匹蜀锦,他拿锦布包了块碎石供在佛前——说是要让他那早夭的闺女沾沾佛气。

 和亲这事我最膈应。柔然可汗送来的公主才十四,眼睛黑得能照见人影。太子在宴席上偷瞄人家,酒洒了半袖都不知道。那姑娘跳胡旋舞时,腰间的银铃铛响得像雨打芭蕉。夜里我对着疆域图描线,笔尖突然断了——北疆安宁值个公主算什么?只是想起自己大婚那晚,手抖得解不开衣带结,新妇憋着笑自己扯开了,那抹红色在烛光里漾了整夜。第二天在太后跟前敬茶,新妇袖口露出的手腕子还印着我的牙印——那会儿年轻,慌起来连轻重都拿不准。

 常太后走的那天,窗外的胡麻正结籽。她最后句嘱咐是"皇上该剪指甲了",和二十年前我踢毽子划破手时说得一模一样。我跪在榻前喂药,药汁顺着她嘴角往下淌,绣龙被面洇出个歪歪扭扭的"寿"字。她枕下压着半块奶疙瘩,是我七岁那年偷塞给她的,早硬得像块石头。后来移栽她种的胡麻,根须带出的土里混着半枚玉扳指——是当年她替我挡毒酒时摔裂的那只。那日我在苗圃蹲到日头西斜,裤脚沾满泥巴,恍惚看见她立在廊下招手:"濬儿快来,新烤的黍面饼子要凉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