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北朝北魏 孝文帝元宏(第3页)
前线僵持到第九个月,洛阳送来八百斤牡丹饼当军粮。押粮官是冯润的堂弟,他醉醺醺地说皇后新养了只红嘴绿鹦哥,会说"陛下圣明"。我掰开饼子看见里面夹着张血书,竟是留守的汉臣联名控诉鲜卑贵族强占均田。最末按着元恂乳母的手印,墨迹被油渍晕成个黑洞。
班师那日经过义阳,看见个老妇在烧纸钱。她儿子战死在洛阳迁都那年,女儿被充作均田户的佃农。纸灰飘到我马鞍前,她突然抬头用鲜卑话咒骂:"长生天会收走所有背祖忘宗的人!"亲兵要抽刀时,我发现她腰间别着半块狼头玉佩——和父皇赏给拓跋澄的一模一样。
回洛阳那天下着冻雨,冯润穿着南朝曲裾来迎驾,裙摆绣满振翅的仙鹤。她伸手扶我时,袖中掉出个鎏金香囊,里头塞着半截菩提叶。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她拽进銮驾,指甲掐进她腕子时闻到熟悉的檀香味——和永宁寺禅房的一模一样。
那夜我在宣室殿烧光了南征时的战报,火光照见屏风后闪过的人影。追到太仓时,羽林军正按住个穿夜行衣的汉子。扯下面罩那刻,我竟盼他是南朝刺客——偏偏是留守洛阳的汉人将军,他发妻上月刚被我赐给鲜卑功臣为妾。
"陛下说过天下皆是王臣。"他笑得咳出血沫,"怎么汉人的忠心就比鲜卑人贱?"我转身时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,没让侍卫看见自己咬破的舌尖。血滴在玉佩上,把那半块狼头染得猩红。
开春祭祀太庙,我执意要穿汉家冕服。任城王带着二十位宗亲跪在殿外,说鲜卑先祖认不得宽袍大袖的子孙。那日狂风掀翻了九旒冕,我攥着断裂的玉藻串站在列祖列宗牌位前,突然看清灵牌上的字都在晃动——原来从迁都那日起,他们早就改成了汉文。
昨夜又梦见冯家姑姑,她还在平城旧宫教我读《汉书》。我指着"胡服骑射"问她为何要学别人,她拔下金簪挑亮灯花:"因为赵武灵王知道,雪原养不活参天大树"。醒来时发现冯润在梳妆台前描眉,铜镜里映出她鬓角的银丝。她哼着南朝的曲子,发间别着那支本该随葬先帝的金步摇。
今晨太医令来请平安脉,说我肝气郁结不宜动怒。我笑着咽下药汤,心想他们怎知我这病根早种在三十年前——那年平城的雪落在《周礼》上,融化的冰水把鲜卑少年的魂魄冲成了两半。一半留在阴山脚下牧马,另一半困在洛阳城里,夜夜数着更漏等天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