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北朝北魏 节闵帝元恭(第2页)

 "太原王请殿下主社稷。"尔朱世隆的膝盖弯得恰到好处,既像行礼又像施舍。我攥着把野草往后缩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。他身后的武士"唰"地拔出横刀,刀刃上映出我脏兮兮的脸。我这才发现,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装哑巴已经成了本能。

 登基那天的日头毒得反常。我被套上十二层的衮服,玉带勒得喘不过气。尔朱世隆搀着我往御座上按,他手上的扳指硌得我腕骨生疼。底下朝贺声山呼海啸般涌来,我却盯着丹墀上的血迹出神——那是元晔被拖出去时留下的,听说他骂尔朱兆是羯奴,被敲碎了满口牙。

 "陛下该说平身了。"尔朱世隆在耳边低语。我张了张嘴,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。满朝文武突然齐刷刷抬头,无数道目光像箭矢般扎过来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,哑巴皇帝才是他们想要的傀儡——不会说话的木偶,总比会咬人的狗让人放心。

 普泰元年的元宵夜,我在西柏堂批奏折。说是批阅,不过是照着尔朱度律拟好的朱批抄写。烛火突然晃了晃,我抬头看见个黑影翻窗进来。那人摘下蒙面巾,我手里的笔"啪嗒"掉在绢帛上——竟是三年前在河桥之战失踪的高乾!

 "陛下真哑还是假哑?"他单刀直入的问话让我后背发凉。见我不语,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头是半块焦黑的虎符:"这是广平王临终前托付的,他说要是您还活着..."话没说完,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。高乾翻窗出去前撂下句话:"并州高刺史托臣带话,说北边要起风了。"

 那夜我盯着案头的蜡烛直到天明。烛泪在青铜灯盏里积了厚厚一层,像极了河阴之变那年我在黄河边看见的浮尸。卯时三刻,尔朱彦伯来送早膳,我故意打翻粥碗,在绢帕上写了"并州"二字。他脸色骤变,当天下午就有消息说高欢在信都起兵了。

 三月里的邙山脚下,二十万大军黑压压望不到头。我站在御辇上,看着尔朱兆的狼头纛和高欢的赤旗绞作一团。忽然有流箭擦着耳畔飞过,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——是驾车的御者倒了。我僵在原地,恍惚间又回到八岁那年,看着尔朱荣的骑兵把堂兄元劭的脑袋挑在枪尖上。

 "陛下受惊了。"高欢不知何时策马到了跟前。他甲胄上还挂着碎肉,手里却捧着我的冕旒。我想起月前他派窦泰送来的密信,信上说"除尔朱,清君侧",朱砂写的字像血一样刺眼。此刻他眼底跳动的火苗,和当年尔朱世隆扶我登基时一模一样。

 我被"请"到洛阳那日,正赶上清明。邙山南麓的新坟连着旧冢,纸钱灰被风吹得打旋。高欢在太极殿上给我行大礼,额头碰地的声响震得梁柱都在颤。他身后文武百官山呼万岁,我却盯着丹墀缝隙里未擦净的血迹——七天前,这里刚处决了尔朱度律和尔朱天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