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北朝西魏 恭帝拓跋廓(第2页)

 年关前的太庙祭祀,我故意打翻了宇文泰的祭酒。羊脂玉杯碎在丹墀上,酒液渗进地砖缝里,像条蜿蜒的小蛇。宇文泰的麂皮靴踩住我后颈时,我嗅到他身上新换的龙涎香——这原是天子才能用的香料。"拓跋家的崽子,"他靴底碾着我的耳廓,"可知你父亲的头骨还在贺兰山下当酒碗?"

 二月二龙抬头,我在御花园埋下三枚五铢钱。元欣的旧部扮作花匠递来密信,说陇西大营还有十二匹汗血马未烙宇文家的火印。当夜暴雨,我在《周礼》书页间摹画长安城防图,墨汁混着雨水洇成潼关的轮廓。更漏将尽时,宇文护突然破门而入,他腰间新换的错金刀柄上,沾着陇西特有的红胶泥。

 三月三上巳节,宇文泰让我主持曲水流觞宴。席间有老臣醉酒唱起《代歌》,唱到"天苍苍,野茫茫"时,宇文导的佩剑突然出鞘半寸。我借着敬酒凑近宇文泰耳畔:"太师可记得武川镇的莜麦面?"他瞳孔骤缩的瞬间,我听见自己血脉里狼嚎般的轰鸣。

 端午前夜,元氏旧臣送来七宝香囊。拆开金线,里头裹着陇西军符的半边虎纹。我躲在佛堂香案下刻符印,佛龛后的积灰呛得人直咳。忽见案底有行小字,凑近才认出是元钦刻的"元氏不灭",最后一笔拖得老长,像把出鞘的剑。

 八月十五,宇文泰中风的消息传来时,我正在临《急就章》。笔尖的朱砂抖在"国"字上,染得满纸猩红。宇文护连夜接管羽林卫,他闯进寝殿那刻,我正摩挲着母亲留下的狼牙——这十年磨得尖处已见铜色。

 "陛下该学学元钦。"宇文护的刀鞘拍在案头,震得砚台里的陈墨泛起涟漪,"他最后那杯鸩酒,喝得还算体面。"我望着他甲胄上的新血渍,突然想起三年前子午谷的断箭。当夜我在中衣夹层缝入陇西军符,针脚密得能藏住拓跋氏最后的火星。

 恭帝三年霜降,我在西郊猎场坠马。宇文导的箭簇擦过耳际时,我故意扯偏了缰绳。右腿胫骨裂开的剧痛中,恍惚看见元钦站在枯柳下,手里捧着盛鸩酒的鸳鸯壶。养伤期间,宇文护送来南朝进贡的鎏金轮椅,扶手上的蟠龙纹比我冕服上的更精致。

 腊月祭灶那日,我在御膳房撞见试毒太监倒掉参汤。灶膛灰里埋着半张焦糊的纸,隐约能辨"元"字最后一捺。当夜大雪,我拖着伤腿摸到北宫门,在守夜老卒的鼾声里,用狼牙在门栓上刻了道鲜卑符文——母亲说过,这是召唤先祖战魂的印记。

 元日大朝会,宇文护佩剑上殿。他新制的玉冠比我的冕旒还高半寸,朝臣们跪拜时额头都朝着他靴尖。我故意在诏书上滴落朱砂,血珠在"禅位"二字上绽开,倒像元钦当年画废的眉黛。宇文护掰开我手指取玉玺时,我咬破舌尖把血唾在他蟒袍上——这大概是我能为拓跋氏做的最后一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