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北朝西魏 恭帝拓跋廓(第3页)

 被废那日,掖庭的桃枝刚打骨朵。我自行解下传国玉玺时,发现螭纽缺角处新镶了宇文家的狼头金。走出朱雀门那刻,有个老宫娥突然冲出人群,往我怀里塞了包武川莜麦面。她转身时露出后颈的黥印,正是元氏家奴的标记。

 囚禁我的宅院有口苦井,井绳磨出的沟痕深得能藏铜钱。清明那日,我在井壁发现前朝永平年号的刻痕,旁边还画着匹缺耳朵的马——元赞七岁那年画工就这模样。立夏后,有只跛脚乌鸦常来啄窗纸,它尾羽上系着半截青丝,像是从宇文皇后断钗上扯下来的。

 重九登高日,宇文护派人送来菊花酒。执壶的婢女眉眼像极了元钦身边的冯尚仪,她斟酒时小指翘得老高——这是元氏老宫人特有的手法。我摸着杯沿的鸳鸯纹,突然想起元钦最后说的那句"杏花落尽始逢君",当时不懂,如今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,倒品出几分谶味。

 十月末,我在槐树下捡到只断线纸鸢。竹骨上密麻麻写满六镇旧将的名字,最大那个"贺拔胜"被血渍糊成了落日。当夜北风撼窗,我把纸鸢拆了煮汤,沸水里浮起的墨迹竟拼出半幅陇西舆图。

 腊八清晨,宇文护的亲兵送来羊肉羹。领头的校尉换了生面孔,他佩刀时总按着左肋——那是元氏暗桩接头的手势。我泼羹在地,羊油凝成的形状竟像贺兰山轮廓。三更时分,我在茅厕砖缝找到枚生锈箭镞,血槽里卡着的碎骨与三年前子午谷那枚正好配对。

 除夕雪夜,我在梁柱刻下第九十九道划痕。突然有石块砸穿窗纸,裹着的布条上潦草写着"元"。扒开积雪,墙根埋着把生锈匕首,柄上残存的蟠龙纹正与当年元钦佩剑相合。守岁爆竹炸响时,我把匕首贴在心口,忽然懂得父亲被拖走前那个眼神——原来狼崽子长成头狼前,得先学会舔自己的伤口。

 二月二,新帝的登基鼓乐震落檐角冰凌。我嚼着最后一口莜麦面,在囚衣里层写下六镇布防图。宇文护的使臣踹门进来时,我正对着铜镜梳鲜卑辫——母亲教的结绳手法,十年没忘。

 鸩酒装在描金漆盒里,附带着宇文护的亲笔信:"借尔头颅安关陇。"我泼酒祭地,看着毒液蚀穿砖缝里的拓跋氏图腾。摸到枕下匕首那刻,忽闻窗外有马蹄声如雷,恍惚是十二岁那年,在武川镇听见的贺兰山雪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