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闽国 太祖王审知(第2页)
天亮时分,竹篙岭上飘着细雨。三千义军站在泥泞里,看着大哥把王绪捆在旗杆上。李存孝脸上还带着鞭痕,哑着嗓子喊:"请王潮将军掌印!"山呼声震得松针簌簌往下落。大哥突然把兵符塞给俺:"三郎,你来带弟兄们走。"
俺愣在原地,二哥猛地推俺后背:"快去啊!"踩着烂泥走上土坡时,俺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战鼓还响。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望不到边,不知谁先喊了声"白马三郎",渐渐汇成山呼海啸。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疼,俺攥着冰凉的兵符,突然想起爹咽气那晚的月亮。
竹篙岭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,俺带着浑身泥浆钻进福州城时,正赶上腊月二十三祭灶。城楼上挂着三颗人头,说是前任刺史和他两个儿子。守城的李瘸子给俺递了碗姜汤,碗底沉着两片发霉的陈皮。他咧着缺牙的嘴笑:"三郎哥,这可比当年在固始县喝的甜吧?"
第二年开春,大哥正式接了威武军节度使的印。那天刺史府摆了十八桌酒,二哥喝得满脸通红,拉着俺说悄悄话:"三郎,你记不记得当年在光州,咱仨分吃一个胡饼?"俺正往嘴里塞水晶肴肉,油星子溅到新做的绛纱袍上——这是大哥特意让裁缝给俺缝的,说如今不比当流寇的时候了。
真正掌事是在乾宁四年。那日大哥咳得比爹当年还凶,药碗在榻前摆了一溜。他攥着俺的手往虎符上按,手背青筋暴起像老树根:"三郎,这闽地五州的百姓..."话没说完又咳出血来,溅在杏黄帐子上像朵朵红梅。外头蝉鸣震天响,俺却觉得浑身发冷。
接过节度使印信那天,南边刘隐派人送来二十车荔枝。押车的牙将笑得谄媚:"我家主公说,请王司空笑纳。"俺抓起个荔枝捏得汁水横流:"回去告诉你家主子,福州城不缺这劳什子。"转头吩咐亲兵:"把荔枝分给城里孤寡,核儿留着给二哥入药。"
建州陈岩是块硬骨头。这老小子仗着有天险可守,成天派兵骚扰俺们粮道。有天巡营撞见个探子,裤裆里搜出画着布防图的油纸。二哥提议招安,俺把油纸拍在案上:"他去年杀俺三百弟兄时,怎不见你劝和?"当夜点了八千精兵,亲自扛着云梯冲头阵。
打建州城那天,护城河漂着层血沫子。俺的锁子甲被火箭燎出个窟窿,亲兵小六子为俺挡箭,肠子流了一地。破城时陈岩在钟楼上吊,舌头伸得老长。俺解下披风盖在小六子脸上,转头对录事参军说:"把他老家八十岁老娘接来福州,按校尉礼厚葬。"
最头疼的是北边吴越的钱镠。这老狐狸面上称兄道弟,背地总在漕运上使绊子。有回二十船粮米在钱塘江口翻沉,押粮官回来哭诉,说是遇见"龙王爷显灵"。俺把茶盏摔得粉碎:"放他娘的屁!龙王爷还管掀粮船?"当夜派水军假扮商船,在温州湾截了他三十船私盐。
倒是南边刘隐识相,主动把闺女送来和亲。那姑娘才十四,坐在花轿里抖得像筛糠。喜宴上俺当众掀了盖头,小娘子吓得打翻合卺酒。俺把金杯往案上一顿:"回去告诉你爹,想要闽南三州,让他亲自来取!"第二天派二百轻骑把人原样送回,陪嫁的珊瑚树倒是扣下了——正好给二哥书房添个摆设。
天复二年大旱,汀州闹起人吃人。刺史府门前跪满请愿的乡老,有个白发翁额角都磕出血:"求大王开仓放粮!"俺踩着青石阶往下走,靴底黏糊糊全是血印子。粮仓官抖着账簿哭穷:"真的只剩军粮了..."俺夺过账簿砸他脸上:"明日见不着粮车,你就去汀州当口粮!"
那晚俺蹲在粮库里数米缸,二哥提着灯笼找来:"三郎,把我那三百亩学田卖了吧。"他新裁的襕衫下摆还沾着墨汁,想是刚从书院过来。俺抓起把粟米撒在秤上:"卖田顶个屁用!明日你带人去琉球商船借粮,利息按三成算。"后来听说二哥在海上吐了七回,换回八百石占城稻。
朱温篡唐的消息传到福州时,俺正在校场看新兵操练。信使跪在地上直哆嗦:"梁王...不,朱贼已受禅..."参军主簿们吵作一团,有人主张立即称王,有人喊着要北上勤王。俺把鎏金箭壶摔进炭盆,火星子窜起三尺高:"都给老子闭嘴!闽地百姓才吃上三年饱饭,你们就想把他们往火坑里推?"
当晚俺拎着酒坛翻进二哥院墙。他正给书院学生批课业,宣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朱批。俺把传国玉玺的拓片拍在案头:"你学问大,说说这玩意儿能值几石米?"二哥抚着拓片长叹:"三郎,你这'不称帝'三个字,可比称帝更难啊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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贞明二年开海禁,泉州港桅杆密得像竹林。波斯胡商捧着夜明珠求见,说要换三十船瓷器。俺蹲在码头啃葱油饼,饼渣掉进海里引来一群鲻鱼。通译官急得跺脚:"大王!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!"俺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:"问他能不能拿占城稻种来换,要能抗旱的。"
八月十五那晚,二十多个儿子在刺史府后院摆宴。老四举着羊腿嚷嚷:"父王该立太子了!"俺把啃光的骨头砸过去:"立个屁!老子还能再活二十年!"扭头看见结发妻子在廊下抹眼泪,想起她当年随军南下时,头发上别的野菊花。
最对不住的是十七娘。这丫头非要嫁个穷书生,俺把她锁在绣楼三个月。后来书生在书院考了头名,拿着文章来求亲。俺翻着策论忽然鼻头发酸——这字迹活脱脱像年轻时的二哥。成亲那天,俺把珍藏的端砚塞给书生:"敢让十七娘受委屈,老子把你剁了喂鲨鱼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