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南楚 恭孝王马希萼
我这人打小就不信命,可临了临了,还是被老天爷耍得团团转。外头都说南楚恭孝王,听着倒是气派,可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"恭孝"俩字。你们见过哪个孝子能把亲弟弟逼得投江?哪个恭顺臣子敢跟皇帝老儿掀桌子?罢了,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还得从我光着屁股在潭州城里撒欢那会儿说起。
我是马殷第三十个儿子,生在唐昭宗光化二年(899年)。这话说出来您别笑,我爹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,生孩子倒是在行。打我记事起,家里就跟赶集似的,隔三差五就有姨娘抱着襁褓来前厅磕头。我娘是辰州来的瑶家女,当年我爹打辰州时抢来的。她总说:"萼儿你要记住,咱们娘俩在这府里就是无根的浮萍。"这话我六岁那年就听懂了——那年除夕宴,我捧着新做的虎头鞋去给大夫人贺岁,刚迈进门槛就被三哥希声踹了个跟头:"野种也配上桌?"
要说我爹是真疼我。光化三年他刚拿下岳州,转头就把六岁的我抱到校场,握着我的手指点江山:"瞧见没?这潭州城四门十二楼,将来都是你们兄弟的。"我闻着他铠甲上的血腥味,突然觉得当个将军也不错。可没过两年我就明白了,这马家大院里最不值钱的就是"兄弟"。开平四年(910年)我十一岁,亲眼见着九哥希范把十五哥的蛐蛐罐子砸了,转头就跟爹告状说十五哥玩物丧志。那天夜里,十五哥房里再没点过灯。
天成二年(927年),我爹终于当上楚王。那天我在廊下数蚂蚁,听见他在正厅跟谋士高郁说:"我这些儿子里,就希萼最像年轻时的我。"我心里咯噔一下,果然看见屏风后头闪过四哥的衣角。果不其然,半个月后我就被派到朗州当刺史。临行前夜,我娘把攒了二十年的银镯子塞给我:"儿啊,出了这个门就别回头。"
朗州这地方,说好听了是军事重镇,说难听了就是个土匪窝。我带着三百亲兵上任那天,城门口迎我的除了野狗,就剩个拄拐的老文书。夜里我躺在硬板床上琢磨,这他娘的就是亲爹给的"像他"?第二天我就把刺史府大堂的匾额摘了,跟底下那帮兵痞说:"老子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混,从今往后,抢钱要翻倍,杀人得见血!"这话倒是实在,不出三个月,朗州军愣是让我练出了杀气。
长兴元年(930年),我爹走了。消息传到朗州时,我正在江边操练水军。传令兵话没说完,我手里的马鞭就折成了两截。倒不是多伤心,就是突然想起来,当年他说要给我潭州城的承诺,怕是永远不作数了。果然,三哥希声继了位,我连夜写了二十封贺表往长沙送,结果石沉大海。倒是四哥希范派人捎来句话:"朗州风大,兄长保重。"我把那信纸团了又展开展了又团,最后扔火盆里烧出个笑脸。
这日子过得憋屈,我索性把气都撒在练兵上。到清泰二年(935年),朗州军已经能跟长沙禁军掰手腕了。有次剿匪回来,副将邓懿喝高了跟我说:"将军,咱现在要打回长沙..."我抄起酒坛子砸在他脚边:"放你娘的屁!那是我亲哥!"话是这么说,可夜里我摸着枕边的兵符,突然想起十五哥空荡荡的屋子。
转机出在天福元年(936年)。四哥希范继位后搞什么"礼贤下士",结果被那帮文人忽悠瘸了。我在朗州听说他花三万两银子修天策府,气得把案几都掀了——当年我爹攒这些家底多不容易!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听信谗言,把老臣高郁给宰了。那天我在江边站了半宿,江水黑得跟墨似的。回府就召来心腹:"去辰州找瑶寨长老,就说马家三十郎要借兵。"
要说我娘家人是真仗义。天福五年(940年)开春,五万瑶兵悄没声地到了朗州城外。我站在城楼上看着黑压压的人头,突然想起我娘的话。她要是知道我用她娘家的兵打自己兄弟,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抽我?正晃神呢,副将朱进忠凑过来:"将军,长沙来信说楚王病重。"我捏着信纸的手直哆嗦,这回可不是装的——四哥啊四哥,你也有今天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