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南汉 高祖刘?(第2页)
天佑二年开春,楚王马殷送来婚书。他女儿才十四,信使说嫁妆能铺满整条桂江。我在宴席上割了烤乳猪耳朵下酒:\"回去告诉你家大王,我帐下儿郎缺媳妇,让他把闺女拆开分?\"满堂哄笑中,幕僚苏章扯我袖子:\"主公,该留余地。\"我甩开他起身:\"岭南的余地是打出来的,不是求来的!\"
这话说早了。秋收时楚军突然犯境,连破昭、贺二州。报急文书传来时我正在试新铸的陌刀,刀刃劈断木桩的瞬间,信使的头也落了地。亲兵吓得跪倒一片,我把滴血的刀插在地上:\"抬上这脑袋去楚营,告诉马殷,他女儿出嫁时我送更大的箱子。\"
打容州才是真见了血。守将庞巨昭是大哥旧部,城头挂满当年同袍的箭囊。围城到第七天,老家伙在城头喊话:\"三郎,你大哥舍不得让我吃断头饭!\"我解了铠甲走到箭程内:\"庞叔,我给您备了烧鹅。\"他愣神的功夫,地道里钻出的死士已经抢了城门。进城后我亲自给他喂粥,老头别过脸:\"你比你哥心狠。\"我吹凉勺里的米汤:\"他舍不得,我舍得。\"
乾化元年腊月,终于把楚军赶过萌渚岭。庆功宴上苏章又念叨:\"该立个名号了。\"我摔了酒杯:\"皇帝还在洛阳要饭呢!\"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——朱温篡唐的消息早传过来了。转过年来,正房那几个堂兄在番禺闹事,嚷嚷着要分家。我带兵回城那日,城门口摆着三具棺材。
最跳的那个叫刘崇,论辈分是我堂叔。我坐在刺史府听他骂了半个时辰,等他口渴喝茶时才开口:\"说完了?来人,送叔公去雷州养病。\"亲兵拖着人往外走,他突然挣开绳子扑上来。我没躲,任他匕首划破胳膊,反手拧断他腕子:\"这下能跟大哥交代了。\"后来雷州传来他暴毙的消息,我亲手往族谱上画的红圈。
龙德三年,海上来的大食商人送了我面琉璃镜。照见鬓角白头发时,心里咯噔一下。苏章这老狐狸趁机劝进:\"主公,该换换衣裳了。\"我摸着案头大哥留下的虎符:\"再等等。\"其实早让匠人偷偷铸了玉玺,刻的是\"天南圣主\"——没敢用皇帝字样,怕大哥在底下骂我。
同光二年秋,洛阳来的流民说李存勖死了。我在越秀山猎场射鹿,箭出去时忽然手抖,鹿跑了。苏章追上来喘气:\"天赐良机!\"我搭上新箭:\"那鹿崽子怀了胎,开春再打。\"夜里却梦见大哥站在血河里冲我招手,惊醒时浑身冷汗。卯时召集幕僚,话没出口,苏章已经捧着黄袍跪下了。
称帝那日出了太阳雨。我在南郊祭坛上摔了三个玉圭才听见响,礼部尚书吓得尿了裤子。改国号那晚独自在宗庙跪着,大哥的牌位突然倒了。扶正时摸到底座刻着的小字——是大哥的笔迹:\"龑弟亲启\"。打开暗格,薄绢上写着:\"若事不可为,泛舟南海。\"我把绢布凑到烛火上,看火苗舔过\"不可为\"三个字。
朝会上吵得最凶的是该不该打交趾。我听着他们吵,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钻排污沟的腥臭味。等吵够了才开口:\"当年庞巨昭守容州,粮草吃尽时煮皮带,那味比尸臭还难闻。\"满殿安静了,我站起来按着剑柄:\"明日此时,主战派站东阶,主和派站西阶。\"结果西阶空无一人。退朝时苏章凑过来:\"陛下圣明。\"我踢了他一脚:\"老东西,你鞋底沾着西阶的灰呢。\"
南汉大有三年,终于把南边那群土司打服了。庆功宴上喝多了,拉着降将的手叫大哥。醒来时发现玉玺缺了个角,苏章说是夜里砸核桃磕的。上朝时盯着那豁口看,忽然笑出声:\"像不像梅关古道缺的那块石头?\"群臣面面相觑,只有当年跟我爬过峭壁的老兵红了眼眶。
最近总爱往造船厂跑。大食匠人教的新式楼船能装三百石粮,我嫌不够,让他们在船头包铁皮。苏章又念叨劳民伤财,我指着海图骂:\"你懂个屁!这铁皮撞的是番鬼的胆子!\"其实心里想的是大哥临终前说的南海——他要是知道我能造出追着台风跑的船,准能笑醒。
昨夜里梦见十五岁的自己,在校场挥陌刀劈木桩。那小子扭头冲我笑,满口白牙闪着光。我想告诉他省点力气,后头有的是硬仗要打,话到嘴边却成了:\"多砍几个,将来给你修庙用。\"醒来时晨钟刚响,推开窗看见新募的水军正在练旗语,海风把咸腥味糊了满脸。
琉璃镜照见第七根白头发那天,我把三小子刘玢的奏章撕了垫桌脚。这小子在桂州养了三百门客,奏折里夹着幅《百骏图》,落款盖的是私刻的刺史印。苏章拄着拐杖来劝:\"陛下,该立太子了。\"我抓起砚台砸过去,老东西躲得倒快,墨汁溅在刚送来的珊瑚树上,红黑斑驳像凝固的血。